第五章、裸體寫真 1(1 / 2)

沈惜笑吟吟地送走一位老主顧,略帶疲憊地回到座位上。

剛送走的是個40多歲的書蟲,幾乎每周都會來書店轉轉,動輒花上幾百元買新書。這位書讀得廣博,見識也深,還特好聊天,無論是書訊、心得,還是由書引申開去的感慨,甭管什么話題,一談起來總是興致勃勃。

沈惜不在店里的時候,店員們應付這位爺常常焦頭爛額。有沈惜坐鎮,情況還好些。

距離從酒吧帶走巫曉寒那晚,已經過了三個星期。為馮馨做的企業宣傳片早就順利完成。這段時間,沈惜的生活基本恢復正常:白天大多數時候待在書店,和客人們聊聊書,談談音樂,間或辦個讀書沙龍。晚上則常去茶館看看生意,會會朋友。周三晚上通常會練兩個小時泰拳,其他時間抽空就讀讀書,寫寫東西。

施夢縈似乎已經接受了分手的現實,三周以來幾乎全無聲息,這也令沈惜自在了許多。

日子就這樣慢慢流淌過去。

沈惜喜歡這樣不被拘束,也不被打擾地過日子。

店員趙涵拿著張便條過來。「沈哥,有客人問我們有沒有一本叫什么《菲斯芭夫人和尼魯的老鼠》的童話,我們有這本書嗎?」

沈惜乍聽到這個奇怪的書名也發愣,隨即反應過來,搖頭苦笑:「是《費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吧?」

「啊!」趙涵吐了吐舌頭,「對的!就是這個!」

沈惜找了支筆,在便簽紙上寫下書名,遞給趙涵。「這個譯名是很多年前的版本,應該已經絕版了。新版譯名叫《尼姆的老鼠》,我們以前進過一些,但現在肯定已經賣完了。網上應該能買到這本書,你幫客人搜一下,如果他再來問,就把網址、價格告訴他。如果他希望我們代購,就幫他下單。對了,這個童話蠻好看的,你沒事也可以讀一讀。」

另一個店員鄒贇捧著一疊書走過:「讓你來問沈哥,沒錯吧?我就說,你問十本書,沈哥起碼能答出八本!」

沈惜笑笑。

店里播放的音樂正好切換到新一首歌,是trademark的《onlylove》。

前奏響起的瞬間,沈惜像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微雨的下午,不由自主地望向門口。

那時,也是在《onlylove》前奏響起之時,施夢縈推開了閑枕書屋的大門。

這女孩身上冷艷幽清的氣質,一瞬間就吸引住了沈惜。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這個女孩。過了二十分鍾,她拿著簡·奧斯丁的《諾桑覺寺》和亨利·梭羅的《瓦爾登湖》來到收銀台。沈惜借機與她聊了幾句,她對這位年輕的書店老板也好像有些好感,特意地多留了一會,談天說地。

在問明白施夢縈為什么要買這兩本書以後,沈惜又向她推薦了簡·奧斯丁的另兩部作品《勸導》和《愛瑪》,他認為相比起《諾桑覺寺》,這兩本書更好。他對《瓦爾登湖》沒什么感覺,但在同類型的書中,他推薦了自己更欣賞的奧爾多·利奧波德寫的《沙郡年紀》。

聽取了沈惜的建議,施夢縈返回書架前,仔細翻閱比較了他說的那幾本書,最終選擇把《諾桑覺寺》放回書架,拿著《瓦爾登湖》和沈惜推薦的那三本書回來結賬。她驚訝於這個年輕店主對不同作者、不同作品的熟稔,在這家並不起眼的書店辦了張會員證。

施夢縈畢竟算不上是愛書人。她根本就不知道,在中寧的閱讀圈中,這家才開了一年多的閑枕書屋已經小有名氣了。

過了幾天,沈惜約這女孩吃飯。兩個星期後,兩人確定了戀愛關系。相處了三個月,在出去旅行時他們第一次做愛。

沈惜很認真地對待這段戀情。他十分鍾愛初見施夢縈時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種氣質。他耐心地了解關於她的一切,也盡可能地向她展示自己。他帶施夢縈見了自己的姐姐和其他一些親近的家人。不久,施夢縈也搬到他家與他同住。

截至此時為止,一切都很順利。沈惜在等待兩人都能徹底確定彼此的感情足以走進婚姻的時機。

但在度過戀愛周年紀念後,沈惜漸漸覺得這份感情有一點問題。

當然,所謂的問題絕不是施夢縈生活中的各種小缺點。誰都不完美,沈惜還覺得自己身上有無數毛病呢。關鍵在於,通過長時間的相處,沈惜終於清晰地意識到,他對女友的最初印象好像是有所偏差的。

初相見時,沈惜覺得施夢縈是現代都市鮮有的那種女孩兒,仿佛卓然世外,不縈一塵。但通過了解的不斷深入,他發現與其說她清凈純然,倒不如說是陰郁。

姐姐沈惋私下曾對沈惜說過:「這個丫頭……太暗了……」

話中深意,別人或許不太能聽懂,但作為心心相印的雙胞胎之一的沈惜,卻心領神會。

籠罩在施夢縈心中的,是一股濃濃的陰沉。這種陰沉無關心機,只是氣質。她鮮有開朗的時候,心頭仿佛始終壓蓋著一層深沉的陰翳。沈惜無數次試圖引導她開放內心,但一向比較擅長與人溝通的沈惜,在女友這里卻一敗塗地。

沈惜甚至懷疑施夢縈可能患有抑郁症,但他縱然很能閱讀人心,但畢竟沒有心理學的專業背景,不可能做出專業判斷。幾次隱晦地提醒她去看看心理醫生,但也毫無效果。

另外,施夢縈骨子里還有一種交纏著優柔與頑固的本性。她可以輕易就被某種看似犀利實則偏激的理論說服,卻又可能在認准一個道理後堅定到完全不理會任何事實與邏輯的反駁。

沈惜覺得,這是由濃重的自卑分化成出來的不自信和固執。

所有這些,日常交往中說說笑笑當然難以體察,只有像沈惜這樣能無限接近她,真誠關心她的人,才會真正了解。

而擁有這樣氣質和性格的施夢縈,與白馬流星、雲淡風輕的沈惜,相差太遠。

沈惜當然明白,戀人或夫妻之間,哪怕出現了問題,首先應該考慮的是解決,而不是回避。他也明白,任何一種性格或氣質的養成,都擺脫不了成長環境和舊日往事的影響。所以,發現問題後,沈惜並沒有急於分手,此後大半年時間里,他一直在耐心地試圖調整女友的狀態。哪怕不能徹底改變她的性格,至少也要嘗試能不能有所改進。一方面看看能不能一定程度上幫她變得更開朗些,另一方面也讓自己更加適應她的狀態。

沈惜為她介紹了更多的朋友,分享更多的電影和書籍,去更多的地方旅游,留出更多的時間來溝通。

但所有的一切,最後都失敗了。施夢縈全無改變,或者說她自己根本就無心去做改變。而沈惜最終也確定,自己很難適應她的陰沉。

到了這一步,沈惜幾乎就沒了選擇。他完全不在乎在感情中出現任何具體的問題,哪怕是施夢縈劈腿或者有什么生理上的疾病,他都覺得總都能想出辦法來解決,哪怕不能解決,也可以選擇堅持。可看不見摸不著的性格、氣質問題,在感情中是最難解決也最難妥協的。

最終,沈惜選擇分手。

手機鈴聲響起。沈惜瞄了眼來電顯示,是姐姐沈惋打來的。

沈惜拿起手機,走進店長辦公室,關上門。

「下個月爺爺做壽,你會去哦?」沈惋在電話里的聲音清晰舒服,像播音員似的,卻沒有惹人厭的陳腐腔調。

「當然。哪年爺爺做壽,我們不去啊?」

沈惋嗯了一聲,沉默了幾秒鍾,似乎又有些猶豫:「曉寒現在怎么樣了?還住在你家嗎?」

沈惜挺驚訝。他並沒有把巫曉寒曾在他家借住的事告訴任何人,姐姐怎么知道的?

不過沈惋關心這個,倒也順理成章。作為雙胞胎,姐弟倆從幼兒園到高中一直同班,直到同時考入寧南大學後,就讀不同專業,這才分開。巫曉寒既是沈惜的小學、高中同學,換言之,也就是沈惋的小學、高中同學。她們雖算不上鐵桿閨蜜,但也算比較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