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賈南鎮歸心一慣道(2)(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625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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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順在奉天城東,兩地相距不足百里,是清庭的龍興之地,大清皇帝遜位後,這里也隨著蕭條了。只是近代煤礦開得多了,從山東來挖煤的礦工多了,才重新興旺起來。

火車行駛兩小時就到了。下了車,甄永信要就近找家客店住下,辛麗蘭聽說,趕忙攔著,「甄先生見外了,既然到了撫順,就跟到了家一樣,哪里還有住店的道理,豈不是來打小妹的臉?通常道親們遠道來參加仙佛班,都是住在佛堂里的,先生還是委曲一下,就住仙佛班里吧,也算給小給妹一點面子。」

這話說得極得體,再推辭就不識相了。甄永信應道,「那就聽辛道親安排吧。只是給辛道親添麻煩了。」

辛麗蘭咯咯笑了一聲,「先生總是這樣這質彬彬,叫人敬畏。待會兒到了仙佛班,先生就知道了,其實道親們平日在一處,真的和一家人一樣,大可不必客氣。」

進了城,拐過兩個街口,到了一座四合大院前。辛麗蘭指著大門說,「到了,這就是省深道長家。仙佛班就在里面。」說完,走上台階,也不敲門,徑直把門推開,領著二人進了院。

院落的格局和步雲觀差不多,正屋五間青瓦房,兩邊接著兩間耳房。院子兩邊是兩排廂房,臨街是六間門房,院里新鋪了地磚。見辛麗蘭進院,兩邊廂房里跑出一群男女,圍著辛麗蘭噓長問短。辛麗蘭笑著和每個人打招呼,也沒忘記把甄永信二人介紹給他們。通過介紹,甄永信聽出,這兩邊廂房里住著的,都是像他們一樣,從遠道趕來參加仙佛班的道徒。和道徒們嘮扯一會兒,辛麗蘭又領二人到了正房的門外,囑咐二人先在門外等著,她自己先進屋了。不大功夫,出來對二人說,「進去給道長報個戶口吧。」說著,不等二人弄明白報「戶口」是怎么個說法,便又轉身先進了堂屋。甄永信二人雖心中慌惑,卻知道此時該跟著辛麗蘭行事,便跟在她身後,進了堂屋。

堂屋光線並不明亮,濃烈的香煙味,嗆得甄永信不敢喘氣。香味是靠北牆供桌上的香爐里傳出的。供桌上擺著無生老母的牌位,卻並無塑像一類的東西。供桌前放著一把太師椅,椅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一身非道非釋非儒非耶非回的打扮,長眉鼠眼,冷漠地打量著來人。辛麗蘭上前,雙膝跪地,卻不叩頭,而是轉回頭沖二人看了一眼,二人知道,這是示意他們隨她跪下。賈南鎮雙膝一軟,就勢跪在辛麗蘭身邊,甄永信無奈,只好跟著跪下。辛麗蘭這才開口道,「弟子辛麗蘭,奉道長之命,到奉天開荒。今日帶甄、賈二位道親叩見道長。」

「起來吧。」省深道長嗡聲嗡氣地說了聲,揮手示意二人下去。

辛麗蘭帶二人出了堂屋,到了東廂房,找管事的取來兩床鋪蓋,安排二人在東廂房的通鋪上睡下。床鋪上差不多住滿了人,都是來參加仙佛班的遠道道親,見甄永信二人來了,就圍上前來,自來熟地兄長弟短嘮扯起來。從眾人嘴里得知,這次仙佛班的講經活動已經結束,明天就要「考財」了,甄永信二人原本就是為「考財」的事來的,聽說明天就「考財」,心里來了興趣,想探聽一下「考財」的就里,不想一群人說,他們也是頭一次來,怎么考,他們也不清楚。一堆人就閑談一通,各自休息。

天將晚,城里人家開始晚炊。這里煤多,又都是好燒的大煙煤,一到晨昏,城市上空就籠罩著煙霧,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煤煙味。參加仙佛班的道親,都在道長家用餐,灶台盤在東耳房里,吃飯時,每人盛一碗菜,拿一塊干糧,找一塊空地,或蹲或站,簡單吃吃就是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家住附近的道親陸續從外面進來,人人手里都拿著一個苞米窩兒打的蒲團子,在院中找個空地坐下。待遠道的道親吃過飯,院子里差不多已坐滿了道徒。正堂的台階上,擺放一張方桌,桌後一把太師椅,甄永信估計,那該是道長的位置。看看多數人已經坐好,甄永信拉著賈南鎮,找了個空地坐下。

眼看日上三竿,院中坐滿了人。管事的就把街門關上。正堂門開後,省深道長慢步從里面踱出,向台下眾人掃了一眼,坐下後,干咳一聲,開始向道親布道,大多是錢財乃身外之物,捐錢財、修來世才是正道一類的空話,講過一會兒,就讓坐在前排的三個「天才」來主班。

三個「天才」領命,將手平伸出去,掌心向上,閉目塞聽,口中念著咒語。滿院的人開始屏氣凝神,注視「天才」們借竅。甄永信一眼看破,這三個「天才」玩的,不過是神漢們跳大神兒時上神的把戲。果然,片刻之後,兩個「天才」臉色發紫,口吐白沫,手指彎曲,哆哆嗦嗦,像癲癇病人發病時一樣,頹然倒地,有如剛被宰殺公雞,雞爪子痙攣地抖動著,持續了不長時間,一個「天才」停止抽筋,從地上爬起,兩眼直勾勾地向眾道親宣告:「我是『無極仙翁』,聽說這里正在開辦仙佛班,特地前來祝興!」方桌後的道長聞言,趕忙離座,在台階上向「無極仙翁」跪下,一句話沒出口,第二個「天才」也從地上爬起,向眾道親宣告:「我是『茂田院長』,和『無極仙翁』一道來為眾道親祝賀。」說罷,和事先借竅的「無極仙翁」執手相看,宛若久別重逢的老友,根本不把跪在地上的道長放在眼里。省深道長也自覺無趣,從地上爬起,回到太師椅上坐下。

兩位借竅的「天才」親熱了一會兒,「茂田院長」就像馬戲團里的小丑,從一個女道親頭上摘下一條花頭巾,圍在自己頭上,打扮成少婦模樣,和「無極仙翁」弓腿抬腳,扭動著屁股,唱起二人轉里的花調。這種花調,通常是東北人家辦婚慶喜事時,請來的草戲班子鬧洞房時唱的,葷味十足。唱到**時,「茂田院長」扒開「無極仙翁」的褲襠,上身一弓一曲地,裝著要往里面探看究竟,而「無極仙翁」則裝作羞怯,弓腳抬腿,上身也一弓一曲地往回退卻。下面一大群道親,都忘了神界,無所顧忌地跟著起哄笑鬧。正當大家樂顛了時,第三個「天才」剛好借了竅,頹然倒地,抽起筋來。眾人這時只顧跟著二位已經借竅的神仙胡鬧起哄,哪里會去注意剛剛借了竅的第三個「天才」,那剛才借竅的「天才」躺在地上抽動了一會兒,爬起身來,大呼一聲,「『**律主張飛』在此!」眾人唬了一驚,收住笑聲,再看那借了竅的「法律主張飛」,恕目瞪圓,虎視著眾人,隨後縱身一躍,跳上石階,向方桌上猛擊一掌,兩個在台階下正在戲鬧的神仙,登時像斷了線的木偶,呆立不動。「法律主張飛」指著台下兩個神仙,厲聲怒斥道:「身為『三天』主考,職任重大,卻在這天地矚目的仙佛班上胡作非為,漠視佛法,該當何罪?還不快快跪下!」

眾道徒駭然觳觫,紛紛隨「無極仙翁」和「茂田院長」跪下。「法律主張飛」宣判道:「我奉老母之命,將你二人免職,速回『理天請罪伏法!」

兩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神仙,向「法律主」叩了頭,猝然倒地,死人一般,寂然不動。幾分鍾後,才分別打了個冷顫,蘇醒過來,無事一般,看看跪在地上的道徒,也裝模作樣地在人群中跪下。

省深道長突然離開太師椅,跪倒在「法律主」面前,痛哭流涕,如喪考妣。道徒中也有幾人跟著嚎啕大哭起來。甄永信猜測,這幾個搶著哭的,該是「爐膽」了。一時間,跪著的道徒們也跟著哭泣起來。省深道長眼看火候已到,站起身來,擦拭眼淚,抽泣道,「眾位道親別哭了,『仙翁』和『院長』,為了給大家助興,小有過錯,便遭重罰。如今已被免職,我道以茲悲為懷,受人涓滴,當報涌泉,眾道親快想想辦法,請求『老母』茲悲,免了處罰吧。」

眾道徒聽罷,也收住哭聲,面面相覷。這時,剛才帶頭搶哭的「爐膽」站起身來,高聲沖著台上的「法律主」嚷道,「『法律主』在上,我等眾道親絕不忘恩負義,懇求給『仙翁』、『院長』二位神仙復職,我情願施財一千塊大洋,設立佛堂十座,請『法律主』慈悲。」跟著,另一個「爐膽」站起來說,「我願出玉米十石!」又有人說,「我出大洋二千塊,白米二石。」眾道徒看別人都捐了,自己也不甘落後,紛紛報上施財數目。管事的拿來筆紙,把各人施財數目一一列下。甄永信暗暗計算,拋開物品不計,光是現大洋,就已超出兩萬塊。賈南鎮心里焦急,崔著問,「哥,人家都出了,咱怎么辦?」

「此次來時,只想來看看,沒多帶錢物,下回再說吧。」甄永信說。

「可是人人都捐,咱不捐,豈不叫人笑話?」

甄永信側眼看時,發現賈南鎮衣襟上的懷表表鏈,露在外邊。那上面掛的,是一只瑞士造銀殼懷表,是他在奉天一家當鋪里淘來的,賈南鎮甚是喜歡,視為至寶,天天掛在身上。眼下見他崔得急,甄永信就想刺他一下,說,「眼下咱身無長物,你實在想捐,就把懷表捐了吧。」

賈南鎮先是一愣,想了一下,狠下心來,摘下懷表,報了上去。甄永信心里一酸,隱隱感覺,自己將要失去這個兄弟。

待眾道徒施財完畢,天已傍晌,管事的舉起賬單,把道徒所捐錢財一一報出,念完最後一筆帳單時,「法律主張飛」兀然癱倒地上,渾身抽動幾下,打了個冷顫,爬起身來,恢復了原形,沒事一般走下台階,回到道徒中間坐下。而此前已經還了原形的「無極仙翁」和「茂田院長」,突然重新倒地,抽搐起來。道徒們知道,這兩位神仙又借了竅。果然,抽搐了幾下,兩位神仙重新站起,對著眾道親說,「承蒙眾道親救助,我等已復了職。希望眾道親出班以後,務必照願行事,勿忘今日,違願致災!」言畢,再次倒地,還了原形,爬起後,無事一般,重新坐下。

法事做完,道徒們各自散去。

午飯的時間到了。遠道來的道徒,盛來飯菜,找個空地,吃起飯來。甄永信二人盛了飯,到東廂房牆根兒蹲著吃飯。

「哥,我說的沒錯吧?」賈南鎮洋洋得意地問甄永信,「你瞧這錢財,來得多快呀?」

「好是好,就是哥做不來。」

「哥咋說的?憑哥的本事,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

「你還記得,在金寧府時,哥拙弄神漢的事嗎?」甄永信問。

「當然記得。」賈南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