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宗和聰明反被聰明誤(2)(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319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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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老前輩揮斧破珠的義舉,在京城同業當中,傳為佳話,茶余飯後,人們津津樂道。從何希珪那里聽到這一消息,那宗和喜形於色,一大早,就到了甄永信租住的地方。一進門,興沖沖地把事情告訴了甄永信。

兔死狐悲,聽到消息,甄永信並沒露出那宗和想像中的興奮,而是沉默不語,一臉的木然。那宗和見了,問道,「老叔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沒有。」甄永信搖搖頭,說,「我一時想起『江相派』行規里的一句話,說是不可『做瓜一哥』。想那老先生,畢生兢兢業業,為東家盡心盡力,才累積下一世的英名,不料全讓這一局給他掃得干干凈凈,從他宴客砸珠的舉動來看,足以見他已是氣忿已極,他能因此拒絕東家挽留,堅持請辭歸隱,說明他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奸商之流,還是很看重名節的。照此看來,這一局,下手是重了些,險些要了老先生的性命。」

「您老想多了,」那宗和不服,「您老沒親眼看見那老家伙,奸滑狠辣得厲害呢。這么好的珠冬珠,他開口只給三百塊,多毒啊,驗貨時,你看他那仔細的勁兒,恨不能雞蛋里揀出骨頭。」

「他為東家盡心盡力,做事精打細算,也無可非議。」甄永信說。

那宗和心中有事,不想聽甄永信多說,見了時機,插話道,「老叔,我看時機來了,特地來請教老叔一下,想請您老指點指點。」

「什么時機?」甄永信問。

「您老想想啊,」那宗和說,「那偽珠已讓老先生給砸爛了,老先生也走人了。可他們的當票還在我手里,按規定,我還要去贖回冬珠呢。您老想想,現在我要是連本帶息拿著當票去贖回冬珠,他們拿不出冬珠還我,按規矩,他是要雙倍賠償的。您老看,這一單,我該不該吃?」

甄永信聽了,驚得兩眼瞪圓,倒吸了一口冷氣,像從來不認識那宗和似的,滿面驚駭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在甄永信的心里 ,做成一局後,唯恐躲避吃局人不及,像那宗和剛才說的這樣,做成一局後還要再做局中局,他真的連想都沒曾想過。經那宗和一問,不禁愣住了,半天,才喃喃問道,「你是說,還要回到典當行,再做一單?」

「對呀,為什么不呢?」那宗和得意地說,「這么好的機會。」

「我看不妥吧。」甄永信說。

「有什么不妥?我想聽聽您老的。」

甄永信從未想過這類事,今天冷丁聽那宗和問起,一時還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沉吟了半晌,干巴巴說了句,「這犯了做局的大忌。」

「您老說的,是犯了哪條大忌?」那宗和追著問。

「兵法曰,窮寇勿追,圍兵必闕,說的是,凡事不可趕盡殺絕,要留有余地;相反,涸澤而魚,窮追猛打,往往會適得其反。」

那宗和哪里聽得懂這套理論,碣於面子,表面上好好是是地聽著,心里卻笑甄永信迂腐,暗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坐了一會兒,推說還有別的事,早早離去了。

天將傍晌,前些天到典當行里來典質冬珠的青年人,又走進典當行里,靠近櫃前,看上次接待他的老先生果然不在了,心里踏實下來,不免有幾分得意。眼下櫃台里坐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年輕人斯斯文文地從懷里取出當票,弟到里面,說是要贖回質品。櫃上的伙計接過當票,低頭看時,正是前幾日老前輩做的冬珠當票。現在冬珠已毀,騙子卻又持票贖回,這卻如何是好。櫃上伙計的臉色立時變得煞白,正要和持票人商量,把冬珠作價賠償,忽然想起正在當鋪宿舍調養的老前輩曾叮囑過他,說是但凡有人前來持票贖珠,務必直接到後屋找他好了。櫃上伙計穩了穩神兒,對年輕人說,「先生請稍候。」說罷,手持當票,轉身往庫房那邊去了,出了庫房的後門。到了宿舍,見到老前輩。老前輩這時面靜如水,正坐在床上喝茶。

「那人來贖冬珠了。」伙計遞上當票,對老前輩說。

老前輩聽了,臉上霎時興奮起來,騰的站起身子,下地穿鞋,接過伙計手里的當票,直奔前台而來。

見老前輩笑殷殷地走來,年輕人先是頭皮一陣發麻,心里敲起鼓來。畢竟賊人膽虛,未等老前輩開口,自己先失了銳氣。片刻慌亂之後,勉強安下神來。老前輩走上前來,問他,「本息帶來了嗎?」

「帶來了。」年輕人邊說,邊把幾封大洋遞過。老前輩撥了幾下算盤,開了票據,交給伙計清算結帳。一通手續辦完,老前輩取過珠盒,分別拆除封條,當面打開,冬珠完璧歸趙,還給了年輕人。年輕人收過珠盒,只掃了一眼,重新蓋上,揣進懷里,轉身悻悻離去。望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老前輩展開眉眼,舒心地笑了起來。開始只是輕聲微笑,繼而放聲狂笑,直笑得身邊的伙計們摸頭拂臉,不明就里,老前輩才慢慢停下笑聲,指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道,「他拿高仿珠騙我,我以其人之道,還治於其人之身。前些天酒席上,我送給諸位傳觀的,就是他騙我時用的高仿珠,而後我砸爛的,是我預先准備的另一顆低仿品,不值幾文,酒席上和客人,當然覺察不到的。我故意大擺宴席,就是要告訴大家,用來騙我的原珠,已經破碎。我料這騙子年輕氣盛,剛出道不久,行事險毒,得到這個消息,勢必又起貪念。他所以敢持票前來贖珠,無非是認定典質物已毀,可以再橫敲一筆,哪里會想到我正等著他呢?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騙我來我騙他。」老前輩說罷,又放聲大笑起來。

「我現在就去稟報東家,求東家重新聘用老前輩,我們也好跟著多學些東西。」一旁的伙計說。

「不啦,」老前輩擺手制止,「人生百年,彈指之間,我已替東家三代效力四十余年,所剩時日不多,想回老家過幾年清閑的日子。藝無止境,重在修行。光學習,是悟不了道的,還需要經營中不斷地磨練才行。只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平日行事,還需多加小心才行。」停了一會兒,轉身對身邊管帳的伙計說,前些天吃了局,按行里規矩,我已賠償。今日既已挽回,請把我賠償行里的錢,清算給我。「

「不消算了,」帳房上說,「剛才騙子贖質的錢,我還沒入帳呢,老前輩取走便是了,過後我向東家稟報一聲。」說著,把錢遞過。老先生收好錢物,背起行裝,出門去了。

那宗和吃了局,心中悶悶不樂。一連在家呆了幾天,不敢到甄永信那里去,心里卻生何希珪的氣。本來上次做局,沒有何希珪的事,五百塊大洋到手後,分給甄永信二百,又給了何希珪一百。其實給何希珪一百,主要是要封他的嘴。因為何希珪在珠寶行里混,那宗和要出手冬珠的事,他也是知道的。這一局做完,當鋪的老前輩又是請席,又是砸珠,弄了個滿城風雨,怎么會瞞得住何希珪呢,思量再三,最終給了他一百塊大洋。這樣一算,這一局下來,拋開成本,滿打滿算,那宗和實際上得到的,還不足二百,本想再獨吃一局,賺一大筆,冒險去贖質。不料吃了那老前輩的局,一下子又虧進五百塊。這樣一來,拋除上一局的收入,細算一下,這一來一去,凈虧了三百多。你要說甄永信不通門路,珠寶行中出了事,他們不知道,倒也罷了,可何希珪成天滾爬在珠寶行中,出了這么大的事,他怎么會不知道呢?明明知道自己這次吃了局,干嗎不把上次分給他的一百塊大洋還回呢?反倒裝聾作傻,連到家里說一句安慰話都沒有。

那宗和正在生悶氣,中午,何希珪來了。那宗和見了,心里一陣愧疚,覺著這些天自己想錯了,錯怪了何希珪,這不,何希珪來還錢了呢。這樣一想,便笑著把何希珪讓到屋里。進了屋,何希珪卻並不提還錢的事,見那宗和把他領進小屋,他隨手把門並上,神秘兮兮地,探著刀螂頭說,「又一筆買賣來了。」

見他不是來還錢的,那宗和心里頓生不悅,冷聲冷氣地問道,「什么生意?」

「這幾天,我遇上一個武漢來的年輕人,是一個候補知事。候補幾年了,至今也沒補上實缺,便動了進京運動的念頭。眼下苦於運動無門。我就對他說,我的一個朋友,是人事部次長的二公子,和我是至交。你猜他怎么著?一聽見這消息,就像螞蝗見了血,吸住我不放了,直求我帶他去交結人事部次長的二公子呢。我看時機差不多了,就來找你,合計著,咱們哥倆一塊給做了得了。」

「你怎么和他交結上的?」那宗和問。

「那人也好古玩,在琉璃廠交談交談,就結交上了。」何希珪說。

「這樣吧,等我去老叔那里說說,聽聽他的看法,咱們再做不遲。」

「你是說,」何希珪仰著刀螂頭問,「去找東北來的兩個傻帽商量?」

「你別小瞧人了,干這行,人家還真比咱在行呢。」那宗和說。

「有啥呀,上次做局,不都領教過了?也就那么兩下子。其實,這種局,也忒簡單,平白的讓他們進來摻和,做成了,又要分他們一些,花得來嗎?再說了,這一局,咱哥兒倆就足夠了,成了局,各分一半,多得勁兒,何必讓外人摻和?」

聽何希珪說得也有道理,那宗和心里也消了氣,問,「怎么個做法?」

「就說我做東,請人事部次長的二公子到東來順吃飯,讓他結識你,再借機讓他掏銀子,不就成了?」

「人事部次長姓什么,你知道嗎?」那宗和問。

何希珪見問,愣了一下,忙說,「這不打緊,待會兒我去打聽一下,錯不了。關鍵是明天上午,咱們約他到東來順吃飯,不能把話說走了,一定要他相信,他才能掏出銀子。」

「明天幾點去東來順?」那宗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