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徐干娘毒手馴瘦馬(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4163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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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單做得干凈利索,徐干娘大喜過望。一夜暴富,把徐干娘往昔積壓心底的齷齪,滌盪殆盡,三角眼也舒展開來,看上去也順眼了,整日里摟著小柳紅姐妹,不合身份地心肝肉叫著。一連幾天,拉著兩個美人,吃遍了上海灘上有名望的館子,又給兩個姑娘添置了幾套新裝。

到底是風月場中的妮子,與普通人家的姑娘不同,平時受徐干娘的耳聞目染,又加上身處上海灘的花花世界,使他們對奢華生活的趨附,幾乎有著一種本能的追逐。雖說徐干娘對這一點早有防范,一小就對她們進行孝道訓化,要求姑娘們,每有所獲,都要孝敬給干娘,不得私自貪下,要像漁鷹那樣,一當捕獲到獵物,都要把獵物吐進魚簍里,而不是自己吞下。小柳紅姐妹,最初也是這樣做的,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多,對各種享受的追求,也越來越高,姑娘大了,心事也重了,徐干娘打小時,在她們心里築起的防范的堤壩,不經意間,已被物欲的洪流,沖刷得盪然無存。自己每日里把身子當地種,擔驚受怕的弄來成千上萬的錢財,卻只能享用一般的國產香水,而徐干娘整日里游手好閑,卻享用著正宗的進口法國香水,一想到這一點,姑娘們心里就不服氣,心里不服氣,行動上就有了作為。姑娘們身上開始增加了一些小首飾,起初,說是做局時客人們送的,並說她們戴上這種首飾,顯得盤兒靚。盡管徐干娘心知肚明,知道這兩個妮子破了戒,私吞了東西。無奈尾大難去,想想這倆妮子近些年給她獵獲的錢財,便不敢輕易開罪妮子們,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著不明就里,由著她們。卻不料兩個妮子忒單純,誤以為徐干娘真的被她們給蒙住了,抓鼻子上臉,更加大膽放肆起來,不光頭上增添了大件,手指、手腕,也跟著掛金戴鑽的。最要命的是,每局做完後,姑娘們交給徐干娘的貨,卻越來越少了。徐干娘這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的縱容,居然帶來了這等惡劣的後果,照此下去,身邊的小妮子們一旦效優起來,自己苦心培養出來的姑娘,豈不真的成了賠錢貨,還有什么指望?想到這里,徐干娘驚出了一身冷汗,便打算在妮子們身上整肅綱紀。

徐干娘先是在家里收起了笑臉,不再對小柳紅姐妹心肝肉兒地寵著,三角眼慢慢恢復了原來的丑樣兒,眼角在臉頰兩側向下耷拉著,眼珠子像兩個大蝌蚪,吸附在眉心;緊跟著,在姑娘們每做一單後孝敬她時,徐干娘接過東西,總要加上一句,「就這點?」

開始,小柳紅姐妹,還變著法兒,編一堆謊話應付她,後來聽得煩了,每當徐干娘說這話時,姑娘們干脆只是懶懶地應一句,「現在的世道不景氣,有錢的越來越少咧。」

「放儂娘的圈屁!」徐干娘聽了,也壓不住火兒,破口罵道,「滿大街上熱熱鬧鬧的,上海灘上的高樓,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汽車也見天多了,哪里就見到不景氣咧?哪里就見到有錢的人越來越少咧?儂道是有錢的越來越少咧,可儂姐倆身上的金貨,咋就越來越多了呢?身上的衣服也不重樣地穿,兜里的化妝品,也都變成了洋貨。儂倆一小都是跟著阿拉長大的,也該知道,阿拉花了多少錢,才把儂養大,儂的爹娘,都是養不起儂,把儂插草賣了的,是老娘心善,可憐儂,才把儂買了回來,一小把儂拉扯大了……」說到這里,徐干娘的三角眼里就開始潮濕,聲調也提高了幾度,底氣顯得十足,「眼下儂翅膀硬了,能賺幾個臭錢,就把老娘給忘了,賺來錢就吃獨食,也不想想老娘還要養著一大家子人咧,將來這些人都像儂倆這樣,老娘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呀?烏雀反哺,羔羊跪乳,禽獸都懂這個道理,單單儂倆個就成了白眼狼!」罵著罵著,淚水就又滾落下來。

都是風月場中的女人,情來情去,如風過林間,小柳紅姐妹見了,也跟著動起情來,鼻涕眼淚一大把,哭得好不傷心,直到姐妹倆向徐干娘起了誓,保證以後每有斬獲,一准兒子分文不動,全都上繳,這場情感大演義,才告結束。

正像世間所有的墮落之事一樣,最好的防范,就是別讓它沾染上。一旦破了戒,讓它沾染上了,再要戒它,談何容易。這些年,小柳紅姐妹都是錢堆里滾大的,每日尋求的,一味是大把燒錢的高品味的享受,如今冷丁要讓他們收住手,過起本分人家的節儉日子,豈非夢人囈語。徐干娘整飭之後,第二天一覺醒來,小柳紅姐妹就把前一天干娘的教訓,給忘得干干凈凈,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又開始了老樣的生活,每一單做下,只向徐干娘意思一下罷了。

徐干娘終於失去了耐心,覺得不施猛葯,難見成效。只是要下猛葯,非得逮住這倆妮子的把柄才行。眼下每回訓戒她倆,都是因為猜測,無依無據的,才讓兩個妮子有機會替自己辯解,如果要下狠手,不逮著她們的現行,如何能叫她們心服口服?可是兩個妮子,若要一同下狠手去懲誡,恐怕她一人難以應付,而將這種事情托付給外人,又難保手到病除,思來想去,徐干娘下了決心,打算先拿小柳青開刀。因為較比小柳紅而言,這小柳青略顯單純,膽小怯弱,不像小柳紅那樣膽大心細,善於隨機應變。

一天晚飯時,徐干娘冷著臉子對小柳青說,「昨天在街上,遇見一個朋友,給阿拉說了一單生意。」

「什么生意?」小柳青問。

「西川路上有一家綢緞庄,掌櫃的姓馬,去年過世了,店鋪眼下由他兒了打理。那兒子是個愛沾腥的貨,人稱小馬哥,今年剛二十出頭,還沒娶親,平日下窯子,嫌開銷太大,求托阿拉的朋友,幫他物色一個好門面的姑娘,納為偏室,一來可以幫他料理家室,二來又能省去一筆下窯子的開銷。」

「他干嘛不娶親呀?」小柳紅插嘴道。

徐干娘白了小柳紅一眼,說道,「那種人都市儈得很,自以為有一點身份,不找到一個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哪里會隨便娶一房妻室?」

「那可不一定,」小柳紅犟嘴道,「阿拉妹子好模好樣的,哪一點比不上大戶人家的小姐?」說著,沖小柳青擠了擠眼睛,說,「妹子,儂聽娘的話,過去施展些手段,先把他迷住,再要他把儂當正室娶了過去,好歹也當個老板娘,展樣展樣。」

「呸!放儂的狗屁!」小柳紅話沒說完,就遭徐干娘唾了一口,潑罵道,「儂把阿拉當阿給啦?阿拉花錢把儂買來,費事巴力拉扯大了,就是為了把儂嫁了出去,賺個丈母娘當著?再說了,儂也不撒泡尿照照臉,儂是什么門戶人家的妮子,還想做個正室夫人?整日介光會吃喝玩樂,一個開小買賣的男人,拿啥養得起儂?死了那份兒心吧,老老實實跟著老娘,賺足了錢,弄只王八回家養著,就不錯了。」

一頓臭罵,罵得小柳紅臉色鐵青,把剩余的話咽回了肚里。小柳青卻不識相,頂嘴說,「那人既沒多少油水,還要阿拉去做什么?倒不如讓阿拉和姐姐上街去兜攬些有錢的主兒,一旦做成,油水比他大得多。」

「儂翅膀硬了,是不是?能扎挲了,是吧?敢跟老娘擰著來了,」徐干娘拍案大怒,兩眼泛起紅來,「早知這樣,老娘就該將你賣進窯子,下店賺錢,倒也利索,省得今日養著儂個冤家,整日和老娘慪氣!上街上兜攬生意?說得怪好聽的,這都多少天了?大生意在哪里?儂回家交給老娘多少銀子?儂不是說,眼下世道艱難,窮人太多,生意不好做嗎?眼前給儂找了現成的生意,儂又挑肥揀瘦的,儂想咋地?非得逼老娘出黑手不成?」

眼見勢頭不妙,小柳紅趕快給小柳青使了個眼色,小柳青才把嘴閉緊,默認了這樁生意。

第二天一早,徐干娘的朋友來了。也是一個四十開外的半老徐娘,黃皮蠟瘦的,瓦刀子臉,雖用粉脂抹平了臉上的褶子,雞脖子似的松馳的皮膚,卻無法掩飾她已是昨日黃花,只是賊溜溜的眼珠子,提示著別人,她當年也是賣弄風情的行家里手。

朋友來訪,徐干娘暫時放下了一連多日的冷臉,換上一幅笑臉來,三角眼變得好看些,姐妹長姐妹短地把客人迎上堂屋,丫頭們見了,趕緊端上茶來侍候著。二人嘮了一會兒,徐干娘把身邊的小丫頭趕走,把小柳青喚來,指著那女人說,「這是儂王阿姨,阿拉昨日給儂說的生意,就是王阿姨給儂介紹的,這些天,儂就跟著王阿姨去做,到了那里,要乖巧,勿要惹王阿姨心煩。」

王阿姨扯過小柳青的手,兩眼賊溜溜地端詳了一會兒,咧開嘴,不合身份發誇耀道,「嘖嘖,瞧這雙小手,多嫩呀,一看就可人心兒,姐姐真是好手段,用啥法子調弄出的?」

徐干娘聽了這番誇獎,樂得眼角流出笑來,扭了兩下屁股,客氣著說,「瞧妹妹會說話的,儂別瞧這丫頭長得人模狗樣的,其實青嫩得很呢,多不曉事,看不慣的地方,妹妹還須多指點,稍不留神,仔細給儂砸了局兒。」

「哪里會的,這么可愛的小美人兒,就算明白告訴男人是在詐他,男人也不會信呢。」王阿姨扯了會閑淡,沉下臉來,轉頭問徐干娘,「姐姐把事兒給姑娘說清楚了?」

「只說了個大概,」徐干娘說,,「細節的事,妹妹還要仔細教她呢。」

「這個不難,」王阿姨回頭沖著小柳青道,「去了那里,儂就說是阿拉的外甥女兒,家住台州三道灣,『未婚寡』,先前訂親的男人,患天花死了,父母年邁,兄嫂不容,所以才托阿拉帶來上海,找戶好人家。記住了嗎?」

見小柳青點了點頭,王阿姨扯著小柳青起身,送至徐干娘面前,叮囑道,「姐姐帶孩子上街,買身孝服穿著,像眼前這身打扮,哪里有寡婦的模樣?等收拾好了,阿拉明兒一早就過來帶她去。」說完,轉身扭著腰去了。

徐干娘送走了王阿姨,帶小柳青上街,買了一件淡灰色的大襟褂,回到家里,讓小柳青換上,又讓小柳青摘下身上的首飾,交給徐干娘保管,把頭發重新梳理了,打了個髻,盤到頭上,系上白色發帶,就有了幾分寡婦的模樣。這一單生意,小柳青心里原本十分不情願的,卻又懼怕徐干娘的淫威,愁眉苦臉的,卻不敢抱怨,這就和她的寡婦打扮協調了。小柳紅在一旁看著,心里覺著好笑,又不敢笑出聲來。

過了一夜,早上醒來,王阿姨來了。和徐干娘嘮了一會兒閑嗑,看看屋外,說天色不早了,起身領著小柳青出去了。到了街上,雇了輛黃包車,一道往西川路那邊去了。

車夫大約跑了半個時辰,到了地方,在南街口的一家綢緞庄前停了下來。王阿姨給車夫付了錢,走下車子,小柳青也跟著下來。抬頭看時,見店門上方掛著一幅牌匾,上書「馬源記」三個字,小柳青猜想,該是這家鋪子了。

王阿姨領著小柳青走近店門,在小柳青耳邊低語了一聲,「到了,留點神。」而後,換作一幅笑臉,沖著店里拉著長音呦喝道,「小馬老板好生意喲,今兒個真算是財色兩旺啦。」

聽見王阿姨浪聲浪氣的陰陽怪調,店鋪里一個矮胖的青年迎出門來。此人二十出頭,面色黝黑,烏眼圈,干笑著朝王阿姨拱了拱手,說些客套話,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在小柳青身上掃描。小柳青記著王阿姨的囑咐,收起了平日在風月場上左沖右突的本領,變得低眉順眼,神情中顯露出不勝嬌羞的模樣,裝著招架不住眼前年輕人目光火辣的風情攻勢,躲在王阿姨身後,不敢拿眼睛去看小馬老板。不成想,小柳青的這份忸怩,卻撩撥了年輕的小馬老板的戰斗精神,把小柳青當作戰俘一般,放肆地拿眼睛去侵略她。

小馬老板把客人迎進堂屋,讓了座,喊伙計來敬了茶。王阿姨見火候已到,趁機發話道,「咳,阿拉這外甥女,命苦喲,小馬老板,阿拉可是看中儂這個人的心地,才把外甥女托付給儂的,天地良心,儂可不要負了阿拉的一片心喲。儂講好的條件,阿拉都給外甥女講了,今天領來,儂要是沒啥想法,事就這么定了吧。中午,阿拉做東,請儂二位吃個交杯酒,就算把親事成了。儂的意思呢?小馬老板。」

小馬老板聽過,滿臉通紅,說道,「瞧王阿姨說的,替阿拉辦事,卻要儂做東,這個是哪里的規矩?阿拉昨天就在六福居訂了席,一會兒,咱們一塊去好啦。」

中午在六福居,小馬老板設宴,又請來鋪子里的幾個伙計,一桌人,放開肚皮,吃喝起來。幾個伙計為討小馬老板歡心,不時講些葷段子來調侃。小柳青坐在一邊,故作不解風情,小口吃飯,頗顯忸怩,有大家閨秀風韻,看得小馬老板不飲自醉,心急火燎起來,酒席直吃到太陽偏西,一席人方才散去。小馬老板回到店里,從帳房那里支取一百塊大洋,交給王阿姨。這時王阿姨已喝得滿臉通紅,卻不忘推辭一番,而後揣起大洋,囑咐外甥女一些聽話曉事之類的話,樂顛顛地去了。

打發走王阿姨,小馬老板又喊來人力車,拉上小柳青,到了西川路的後街,在一條弄里,打開自己新租下的屋子,讓小柳青進去。

「這是哪里?」小柳青明知故問。

「新家呀。」小馬老板媚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