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包放火一炬致萬金(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3573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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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碼頭,二人上了岸,世德原本要雇車把行裝直接拉到世仁那里,在兄弟那兒先安頓下來,住一段時間再說。小柳紅瞅著行裝,心中有所顧慮,說道,「你兄弟那里人多嘴雜,又都不是些本分人,咱們帶這些東西去住,多有不便,倒不如先找一家旅館住下,等找到了合適的房子,再搬過去安頓下來。」

世德知道小柳紅對世仁有成見,還在為自己兄弟拐騙小柳青的事耿耿於懷,聽小柳紅說世仁那里住著的,都不是些本分人,臉也跟著脹熱起來,因為自己到上海後,一直和兄弟世仁住在一塊兒。既然小柳紅不樂意去,世德只好由著她,就近找了一家旅館,安頓了下來。

世德二人回到上海,果真像是回到了家中,大上海的街街巷巷,一磚一瓦,都像是自個兒家里的東西,看上去親性。

歇了一晚,早晨起來,世德說要到世仁那里去看看,問小柳紅願不願意和他一塊去。小柳紅滿心不樂意,但想到自己和世德已經成了親,世仁無論怎么可惡,畢竟是自己的小叔子,何況和世德一塊兒逃離上海時,世仁還送了他們一萬塊的禮金,離開上海這么多年,如今回來了,不去看看小叔子,在人面上也不好看,想到這里,小柳紅藏起心里的不快,跟世德一塊去了。

到了世仁他們租住的房子,敲了敲門,一個胖女人出來開門,世德風了,唬了一跳,以為自己敲錯了門,抬頭看看門牌號,一點兒不差,心里不免發愣,慌亂中急不擇言,問道,「你是這里的住戶嗎?」

胖女人聽過,忽啦一下翻了臉,白了世德一眼,反問道,「阿拉不是這里的住戶,難道儂是這里的住戶不成?」說完,就要回身掩門,眼見門將關上,世德緊著問了一句,「你知道原先的住戶搬哪里去了啦?」

「哪個曉得咧?儂去別處問問吧。」門關上了,胖女人從門縫里扔出一句,便不再吱聲。

世德二人呆立門外,一時沒了主意,想想他們這一路的人,搬家換房是常有的事,心里也就沒往壞處去想,估計世仁他們還在上海,只是不知現在住在何處。

「要不,」停了一會兒,小柳紅說,「咱們找房東問問吧,興許他會知道世仁他們去了哪里。」

這句話提醒了世德,二人找到了房東。世德住這里時,曾和房東有過一面之識,日子久了,房東已把世德給忘了,見了面,聽世德向他打聽世仁他們的消息,房東臉上就聚攏了怒氣,沒好氣地罵道,「那群阿飛,都是外碼頭來的癟三,還欠阿拉半年的房租呢。」房東罵了一通,問世德,「儂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世德見房東罵出這等話來,哪里還敢往身上招惹是非,趕忙編排說,「沒什么關系,只是受朋友之托,過來看看。」說完,帶著小柳紅匆匆離去。

二人到了街口,正要雇車回去,小柳紅忽然停下了腳步,挽住世德的胳膊,猶豫地說道,「我想回老房子去看看。」世德知道,小柳紅說的老房子,是指從前她和徐干娘住的地方。正好現在也閑著沒事,世德喊過車夫,吩咐了一聲,二人乘車向老房子那邊去了。

到了老房子,見門窗全都開著,幾個仆人模樣的婦女,正在樓上擦玻璃;樓下有幾個孩子在玩耍,那個大孩子約有十多歲,小的三五歲。大孩子將一條橡皮筋系在兩個小的腰間,一個人在兩個小的中間蹦跳。想想自己當初被賣到這里時,也和那個大孩子年齡相仿,只是自己的童年,哪曾有過這種娛樂?在這個地方,不人不鬼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多年,期間雖有享樂,但更多的是屈辱和恐懼。而今回到這里,已是物是人非,自己連進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好在自己現在已經成了家,身邊有了可以依傍的男人,可是從這里出去的姐妹,不知她們現在過得怎么樣了?在街門前看了一會,小柳紅眼睛有些發酸,對車夫說了聲,「走吧。」車夫邁開步子,跑離了這里。

在旅館住了幾日,二人在徐家匯竹石街租了間房,把一應行裝搬了過去,又到街上買來兩個丫鬟,放在家里使喚。從前二人在上海時,平日里朋友相隨,姐妹相擁,好不熱鬧,不料今天重新回到上海,卻庶幾成了孤家寡人,舉目無親,心里難免有些落寞。

一天世德從街上回來,告訴小柳紅說,「小西門那里有一家米行,最近貼出街招,說是要出兌。我尋思著,這些年咱們做單設局,一路下來,雖說賺了些錢,卻每每擔驚受怕的,東躲西藏,老是像候鳥似的,居無定所,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要是現在能有個正經的生意,咱們也支起門面,經營起來,弄個老板當著,也算是有名份的人了,不消再躲躲藏藏地過日子,每天到了晚上,也可睡個安穩覺。剛才看了那街招,我就有些動心,何況米行這種生意,又沒什么太多的技巧,只要本本分分經營就行了。」

小柳紅聽過,也覺得有些道理。畢竟現在不是小孩子啦,成天慌恐不安地過生活,什么時候是個盡頭?心里也想過個安穩日子,便問道,「那米行干嘛要出兌?老板怎么自己不做了?」

「這個,我也從街坊的嘴里摸清了,」世德說,「那米行,原本生意挺好的,老板為人也本分。無奈人有旦夕禍福,去年初,老板得了急病,死掉了。米行便由他兒子接管。那兒子原是個二世祖,年紀輕輕,卻五毒全通,吃喝嫖賭,樣樣在行,平日里在外面鬼混,只把米行扔給伙計們照料。開始伙計們還盡心,照老東家在世時的樣子做,慢慢看這少東家不著調兒,看出將來必亡的苗頭,便生了外心,開始替自己的退路做打算了。幾個本分能干的,先後投到別家去了,只剩下幾個奸滑之徒,在應付門面。這米行的生意,又不像日用百貨,沒有個數目可查,平時秤高秤低,弄奸使巧,全在伙計們的手上;整錢進,零錢出,順手牽羊貪匿零頭,掌櫃的要是不在店里盯著,過後上哪兒查去?結果不出一年,好端端的一個米行,就開始虧空了。船漏偏遭頂頭風,前些日子,那二世祖又在賭局上蝕了本兒,債主正逼著還債呢,實在沒辦法啦,才要出兌這間米行。」

「他要價是多少?」小柳紅問。

「要價五萬,剎一剎價,我估摸著,四萬塊就能拿下。」

這些年夫妻二人一路做下,手里也積蓄了些錢,大約能有六萬多塊。要是像世德說的那樣,四萬塊能盤下一家米行,剩下的兩萬多塊,用來作周轉資金和家里開銷,夫妻二人一塊經營著米行,也算有個立家之本了,免得像現在這樣,整天提心吊膽的,害怕讓人逮著。主意打定,就讓世德帶著她一塊去看看店面。

二人到了小西門,把米行從里到外看了一通,小柳紅滿心喜歡,便要世德出面去和掌櫃的談談。

買賣談得還算順利,那二世祖急著用錢,幾個回合下來,便應許了世德的條件,當下找來一個有學問的鄰居,幫著起草賣房契約,二人簽字畫押,當著證人的面兒,交割清楚,米行就歸到世德名下。

世德留用了米行的伙計,又退了竹石街的房子,全家搬進米行後院的屋子住下。世德閑著無事,汲取了米行原先掌櫃的不務正業的教訓,每天起早貪黑,坐在櫃台後的帳房里品茶,一邊不動聲色地監視著伙計們進貨出貨地忙碌著。到了月底盤點,米行盈利了。照這種盈利推算下去,米行一年將有一萬塊的進帳,雖說進項不多,可這錢來得踏實,放在家里,心里安生,不必再整日惶惶不安的。夫妻二人頗覺得意,樂得半宿沒睡著覺,畢竟這是本本分分、干干凈凈賺來的錢。

二人得意之際,忽略了重要的一點,那便是,這一萬塊錢的盈佘,並不能滿足二人日常的開銷。小柳紅已是揮金如土慣了,一日不花錢,就能憋出病來,世德也不是個節儉的主兒,兜里有十塊,從不肯花五塊,只是和小柳紅結婚後,平日家里的錢是小柳紅把持的,礙於臉面,不好意思經常向小柳紅要錢,才忍著性子,把枉花錢的毛病改了一些,現在米行由他掌管,平日錢出錢進,都經他手,手頭寬綽了,枉花錢本性又恢復了原樣,一當錢到手里,是必須花得凈光,心里才踏實。

麻煩是從半年以後出現的。先是米行的盈余明顯減少,原因也簡單:世德原本是在外面跑慣了的,冷丁要他成天守著米行,監視著伙計們做生意,短時間里,因為新奇,還能憋得住,時間長了,他就忍不住了,身上的野性暴露出來,有事沒事,開始扔下米行,往街上跑了。伙計們看出新東家,比早先的二世祖東家也好不到哪兒去,便開始暗中做起手腳。

得知米行開始虧損,世德氣不打一處來,他心里明鏡兒似的,這幫家伙趁他不在時,背地里使了手腳。為了殺雞儆猴,一連多天,世德行蹤不定地在米行里出出進進,巴望著能逮住一個貪污的伙計,而後狠狠地收拾他一頓,以泄心頭之忿。可是精明的伙計們,後腦勺長了眼睛,總能在世德出現時,及時地發現他,使他在進店時,總能看見一群守職敬業的伙計。世德很快明白了,這陣子,自己的動靜太大,攪起了風聲,伙計們有所提防,才使得他每每撲空。他打算改變一下監督方式,將明察,改成暗防,每日躲在米行櫃後的板壁後面,從板縫間監視伙計的一舉一動。這一招果然生效,一天,小伙計三麻子,在給一位客戶稱完十斤大米後,順手把收來的錢,揣進了自己的兜里,沒有一點往櫃上交的意思。世德及時地從板壁後躥出,一把擰住三麻子的耳朵,將三麻子提到帳房里,隨後大聲喊過一群伙計,讓伙計們親眼看見,三麻子從兜里把剛剛貪下的錢掏出來,隨後一頓拳腳,連打帶罵,指桑罵槐地把伙計們修理了一通,把三麻子趕了出去。

以後的幾天,伙計們收斂了不少,世德也暗自得意,相信自己的威力,發揮了作用,鎮住了滑頭伙計。誰料沒過幾天,世德就又現了原形,將米行扔給了伙計們,自己跑到街上玩耍去了。直到下個月底,盤點庫存,又是虧損,他這才相信,自己的威力,對付這些滑頭伙計,還真是不太管用。

事情還不算完,小柳紅每日里看戲、看電影、游玩、購買首飾、買時裝、吃大餐,往往都是老大一筆開銷。臨近年底,當米行資金周轉不靈了,世德才發現,眼下這米行,最好的出路,就是將它盤兌出去。

得知米行虧損,世德有了盤兌米行的意思,小柳紅心里很是郁悶。她清楚米行虧損,全怪世德平日不能守住攤兒,疏於照料,讓奸滑的伙計揩了油。她原本打算說些「有事無事常在行」之類的生意經,來訓誡世德,又一念自己整日的,也是在外面玩耍,便收住了口,懶怏怏地告訴世德,「實在干不下去,就盤出去算了。」

世德得話,急忙寫出街招,張帖出去。說是業主要舉家南遷,有意將米行折價盤出。街招帖出數日,少有人前來問津,偶爾有人感興趣,卻又把價格剎得太低。世德這時才明白,要把這家米行兌出一個合適的價錢,遠比當初把它盤下時麻煩得多。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然一天上午,米行里來了位年輕人,進門便問,「你們掌櫃的在嗎?」

伙計們見他是找掌櫃的,也不多嘴,徑直領他進了帳房。那會兒,世德正坐在帳房里喝茶,見伙計領人進來找他,便放下茶杯,起身給那人讓座。來找他的年輕人,看上去二十將出頭,兩頰塌陷,牙床前凸,長著一雙猿眼,一望便知,不是個善良之輩。雖說身穿西裝,但打眼看去,便感覺這衣服不是他的,太不合身,仿佛一根桿子挑起的一件衣服。

「先生貴姓,找我何事啊?」坐下後,世德問道。

「免貴姓房,看見貴行外面貼著街招,挺感興趣,便進來找老板商議一下。」年輕人說。

憑經驗,世德估摸這年輕人不像能盤兌米行,或許是拆白黨之類的人,想在這件事上打什么主意,心中便放了小心,不冷不熱地說道,「小號出兌的條件,街招上已有說明,先生要是有興趣,就照街招上說的去做就是了。」

姓房的年輕人聽過,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看街招上開價太低,所以才要找掌櫃的說說。這么一大間米行,地角又這么開門兒,掌櫃的只開價五萬,著實可惜了。」

世德聽這話不太對味兒,以為年輕人是在抱怨他開價太高,故意說出這種反話來嘲諷他,目的是要把價錢剎下。便反唇問道,「那照房先生的意思,我這間米行,該兌出多少錢,才算合適?」

「要我說,這間糧行,至少也該賣出個十萬八萬的,才不辜負這么好的門面。」年輕人說。

世德聽了,越發覺得這年輕人說的不是好話,卻又摸不透這人的底細,便打算送客,站起身來,客氣說道,「房先生,我還有事,得馬上出去一下,我們改日再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