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怪中怪主編姐姐不識字(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4072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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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有了錢,心里底氣就足。杜研奇先是從頭到腳置辦了一套新裝,接著退了閣樓,在房東那里又租了一間有窗戶的屋子,白天出門,除了在世德夫妻面前顯得恭順,到了別處,越發目中空一切了。

經營了小半年的報館,成天一群文化人圍在身邊,一聲聲主編主編叫著,世德聽了,很是受用;如今報館忽浴了,一群員工都作鳥獸散,主編大人賦閑在家,不免又有了些許失落。幸好副主編杜研奇不忘舊情,每日到家里來坐坐,談天說地,多少沖淡了世德心里的失落。偶爾世德夫妻留他在家里吃飯,有時世德帶他上街走走,玩耍一通,少不得都是世德掏錢。

一天午後,世德又帶著杜研奇上街閑逛,無意中走到先前辦報館的街上,見報館的房子大門緊閉,門上貼著街招,二人停下腳步,往街招上看了看,世德指了指街招,嘆息道,「多可惜呀,這么好的門面。」說完,轉身離去。

杜研奇跟在身後,接過話說,「甄兄要是不想讓這房子可惜,還可以再租下來,咱們重砌爐灶,另開張呀。」

「杜先生的意思,是接著辦報紙?」

「對呀,咱們接著辦。」杜研奇慫恿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可《商務報》已讓商務印書館在各大報上撇了清,再者說,還有那一大群『候補編輯』攪鬧,咱們要是復了刊,那不等於是自投羅網嗎?」

「甄兄說哪里去了,俗話說,大路通天,各走一邊,《商務報》既然已經臭了,咱干嘛還老護著它不放呀?漢字有幾萬個,隨便找幾個字,重新起一個新名,不就結了嗎?」

「杜先生是說,咱們再辦一份新報紙?」

「是呀。」杜研奇做了半年的副主編,世德將報館日常事務全交他打理,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整日里吩咐下屬干這干那,頤指氣使,就有了英雄得到用武之地的感覺,世德平日出手又大方,絕不在小事上與他計較,這更讓他感到遇上了明主,自打《商務報》忽浴了,便要慫恿世德再辦家新報,今天見世德提起這個話頭,哪肯輕易放過,順著世德的話把,說出了自己的思路,「這些日子,阿拉一直在思考,想來想去,到底找到了《商務報》辦砸了的毛病。」

「毛病在哪兒?」世德追問了一句。

「甄兄從北方來,知道北方有一句諺語,說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們上次做的那局兒,恰恰犯了這個大忌。甄兄想啊,咱們上次招聘的對象,全都放在了上海,這上海灘雖大,可畢竟不用費力,就能找到咱們,年輕人又好較真,很容易就敗露了。可這事要是放在外埠去做,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外埠離上海路途遙遠,誰還會為三塊大洋,跑到上海來和咱們追究?」

一句話讓世德醍醐灌頂,拍了下腦門兒,「可不是嘛,這一點咱怎沒想到呢。」世德原本是在家里呆得膩煩,又見杜研奇生活潦倒,可憐他,才要辦一份報紙,來提攜他,不想自從做了幾天報館的董事長兼主編,整天身邊一群人文化人捧著他,便有了人五人六的感覺,自己先把自己當成了體面人。雖說報館忽浴了,細算一下,拋除成本,還有幾千的盈余,貼補家里開銷,也差不多夠了,平日又見杜研奇辦報很賣力,報館的里里外外,幾乎不消他上手,現在經杜研奇一攛掇,心里不免發癢,沉吟了一會兒,和杜研奇商量道,「要不,咱再辦一份新報?」

「只要甄兄高興,那只是一句話的事。」杜研奇爽快答道,「只是這回咱們得吸取上次的教訓,不能再單靠剪裁大報的文章混日子了,得多招聘些采編人員,開通自己的稿源,做出些特色來。」

聽說要多招聘采編人員,世德不免有些顧慮,忙問,「那樣一來,報館平日的支出,不就大了嗎?」

「甄兄不必為這事擔心,這里面有竅門呢。」

「什么竅門?」

「報館固定的員工,咱們還聘上次那么多人,再另外多招聘的,都是編外特聘記者。」

「什么叫編外特聘?」世德問。

「就是咱們招聘一些特約的記者編輯,平日不發他們薪水,只給他們發放一些采編證件,他們的薪酬,要和他們平日的業績掛鉤,按照給報館創造的收入多少提成,一般都是五五開。比方說,有人為報館拉來一百塊的廣告,便從這筆收入里支付給他五十塊。」

世德恍然記起,第一次和杜研奇交結時,他遞過的名片上,印的就是《民聲報》特約編輯,敢情他早先做的,就是這種職業,難怪會落魄到那般地步。而先前辦《商務報》時,他不提這個茬兒,估計是怕戳到自己的痛處。如今他既有心把事辦好,跟自己講出這些底細,世德也不願去揭他的瘡疤,裝著不明就里的樣子,告訴他說,「辦報我還是外行,杜先生有什么好辦法,盡管使出來好了,覺著合適,現在就可以著手去辦了。」

「有杜兄這句話,小弟是不怕出力的,明天就可以去做。」

二人一路合計下來,回到家里,天快黑了。杜研奇一人租屋居住,無處起伙,世德邀他一道回家吃飯。這陣子老去甄家,已經走順了腳,見世德邀他,也不客氣,抬腿跟了進去。

小柳紅已讓丫鬟把飯菜擺到桌了,見世德帶杜研奇進來,招呼一聲開飯,幾個人坐到桌邊,吃喝起來。吃了飯,杜研奇心里有事,說要早些回去,把辦報的一些細節再捋一捋,匆匆去了。

「怎么,你又要辦報?」見杜研奇離去,小柳紅問世德。

世德見小柳紅知道了,也不回避,望著小柳紅說,「這事還沒和你商量呢,剛剛有個想法。你看,自從《商務報》辦黃了,我倆又閑在家里,老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個常事,杜先生又有這個能力,又樂意干,我尋思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再辦一份報紙,好歹也有個事做,做好了,又會有些進項,你說呢。」

《商務報》雖說忽浴了,畢竟還有幾千塊的進項,何況辦報的風險也不大,世德又願意干,總比在家里閑著強多了,聽世德說了,小柳紅心里也不反對,只是囑咐道,「辦報歸辦報,只是帳目,咱得把持住,我總覺得,這個杜先生,不是一個十分靠得住的人。」

「那當然,」世德說,「還和上次一樣,我是董事長兼主編,他任副主編,主管報館的日常事務。」

見世德說出這話,小柳紅也不多言,何況對辦報的事,自己又不在行。

一連十多天的忙碌,遞交申請、領取執照,租賃房屋,把上次從報館拉走的辦公用品再拉回報館,一切准備就緒,選了個皇道吉日,《民心報》的創刊號面世了。發刊辭由杜研奇親自操刀執筆,不過是將已經忽浴的《商務報》的發刊辭修改了幾個詞,照抄過來。創刊號同時刊登了本報招聘采編人員的廣告。

廣告登出,就有一些年輕人上門求職。求職的人員太多,世德不得不清理出一個大房間,當作會客室,在會客室的前面,安放一張辦公桌,世德塑像一樣端坐在主考官的位子上,聽副主考官杜研奇對求職者一一面試,向面試的求職者提問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經過多日的層層篩選,最後在面試者當中,選取了一百名優勝地者,錄用為《民心報》的特約采編人員,向他們頒發了記者證。

新聘采編人員的培訓工作,是杜研奇一人完成的,按照時興的慣例,培訓班開班前,要有一個動員講話,通常是由主編出面的。世德從沒在鄭重場合講過話,對報業經營又是外行,心里不免有些怯場,推托說自己還有別的事要做,講話的事,最好由杜副主編代勞。杜研奇說不成,因為新聘采編人員培訓,是報館一項重要工作,由主編出面講話,才能凸顯重要。為打消世德的顧慮,杜研奇事先替他草擬了一篇講稿,讓他到時照念就成。世德見推托不過,只得答應下來,接過講話稿,回到主編室溫習瀏覽。好在講稿不長,讀過幾遍,差不多就能背誦下來。只是到了會場,情況有些變化,看見會客廳里擠滿了新招聘的采編人員,當杜副主編宣布:「下面請甄主編講話!」會客廳立時暴起一片掌聲。世德剎那大腦一片空白,事先記住的講話稿,像一群受到驚嚇的麻雀,倏地飛得無影無蹤。台下的人群鼓掌之後,眼睛里明顯露出等待主編開口的神色。世德張了幾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清楚,這不是喉嚨的問題,而是大腦出了故障,大腦這時不沒向喉嚨提供一個應該最先吐出的詞兒。眼看台下人的眼神變得急切了,世德猛然想起,杜研奇給他起草的講話稿,這時揣在兜里,真是萬幸。世德下意識掏出講稿,手有些發抖,勉強把講稿展開,開始照著上面誦讀。誰料喉嚨這時又出了問題,好像早晨吃的最後一口食物,這時還咽在嗓眼兒里,堵得他難受,不能順暢地發出聲來,這種難受,瞬間又傳染到全身,先是兩腿開始不規則地抖動,接下來手也跟著發顫,拿在手里的講稿,似乎也有了靈性,觸電似的振顫著。短時間的煎熬過後,當世德把最後一個字兒讀完,台下再次爆出掌聲,心里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開始體驗這種快感。

一當掌聲落下,杜研奇登上台來,唱起了獨角戲。整整一上午,都是他一人在講,口授獵奇秘訣,明查奇聞異事,探測名人**,揭秘奸商機關,窺視緋聞艷遇,直講得嘴角冒沫,眉飛色舞,舉案說法,信手捻來,得意之情,流露眉間。世德這才體味到,為什么當初杜研奇身居陋室,卻對報業痴心不改,原是他對這個行當愛得執著。

培訓班一結束,杜研奇給諸人分派了任務,便讓眾人分頭去做了,看杜研奇累了一上午,額角流汗,中午,世德帶他到報館對面的飯店吃飯。二人都在興頭上,情緒亢奮,等待上菜時,先要了一壺茶,邊喝茶邊等著上菜。

「兄弟的辯才,為兄甚是佩服,」喝了會兒茶,世德開口誇贊杜研奇,「只是一點,為兄覺得還有些欠缺,不知兄弟是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