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純情女錯嫁無情郎(1)(1 / 2)

騙行天下 滄浪船夫 2565 字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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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廠拉坯工的辛苦,遠遠超出昌歡的想像。整天坐在工作台前,弓肩屈背,將一塊塊陶土,拉成款式相同的陶坯,一天下來,腰酸背痛,兩腿發麻,休息一宿,都不解乏,早晨起來,還感覺累,遲遲不願起床。幾天前還膩滑得像潤玉一樣的手,現在已皴得像干樹皮。現在唯一支撐昌歡天天堅持上班的動力,是每周按時收到懷沉石從大學里寄來的信件。在這之前,懷家東挪西借,靠親戚幫助,總算湊足了孩子們上學的費用,這才勉強沒讓抽了下下簽的懷沉石夢斷上學路。昌歡每回讀罷來信,總在第一時間回信。信封里不忘夾塞一枚八分錢郵票,唯恐懷沉石一時拮據,買不起郵票,耽擱了給她寫信。

第一個月開餉,昌歡拿出一半,交給母親,剩下十八塊錢,借口買件衣服,自己留了下來,背地里卻偷偷跑到郵局,把錢匯給了懷沉石。以後的每個月,昌歡總會找出這樣那樣的理由,留出自己工資的一半,准時匯給懷沉石。

懷沉石感激涕零,在來信中,幾乎把詞典里能表達感激的詞語,全都用盡了,這就讓做出大量奉獻之後,身心俱疲的昌歡,獲得良好的慰藉,覺得自己的這些付出挺值得。

夏天到了,甄家喜事連連。先是昌慶如願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學,接下來是昌喜、昌樂大學畢業,昌喜分配在市政府當秘書,昌樂回到金寧城,分配在高中當教師。父親恆安年輕時的理想,長子昌喜替他實現了。看看兒子們都這么爭氣,恆安心里高興,這幾天吃飯時,都要陪二大爺喝兩盅。

全家最不待見的昌歡,這兩天也是喜上眉梢,時不時嘴里哼著小調兒。只是家里人不知道,她並不是為家里的喜事助興,而是因為掩飾不住心底的秘密。在懷沉石最近一封來信里,告訴了她放暑假的准確日期,以及他打算乘坐火車的車次。

接到信後,昌歡就每天翻看日歷,盼著時間的飛輪轉得快些,並跑到火車站,弄清楚那趟火車到站的准確時間。

星期六下午五點,昌歡在火車站見到了剛下火車的懷沉石。

懷沉石已不再穿帶補丁的衣服了,上身是一件潔白的短衫,下身穿藏藍色褲子,白色短衫掖在褲腰里,腳著鋥亮皮涼鞋,這些,都是用昌歡匯去的錢置辦的,現在穿在身上,著實鮮靚,渾身上下,都彌散著知識的韻味,臉上也有了些血色,不再像中學時那么黃皮臘瘦的,鼻梁兩側的雀斑,也比先前顯得淡了,見面時,甚至嘲笑昌歡不諳時尚,大夏天,還戴一副白手套,像指揮交通的警察似的。一句話,說得昌歡立時覺得自己的兩手像多余的,放在哪兒都覺得不自在,卻又不便摘下手套,擔心懷沉石會看見這雙給拉坯弄得粗糙的手。

暑假里,昌歡白天上班,只有晚上得空,才能和懷沉石約會。不過昌歡覺得這樣倒不錯,免得白天見面,懷沉石會看那雙粗糙的手。

昌歡顯然把事情想簡單了,她忽略了致命的一點:熱戀中的情侶,相互間是沒有秘密的。果然,第一次夜色中約會,懷沉石剛握住她的手,昌歡就感覺到懷沉石的手指,不經意間抖動了一下,手心也開始由溫熱,漸漸地涼了下來。昌歡想給懷沉石解釋一下,說這只是暫時的,等將來調換了別的好一點的工作,手還會慢慢變好的。可不知為什么,平時伶牙俐齒的昌歡,這時卻突然失語,感覺嗓子里有一塊棉團堵在那里,囁嚅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平時工作辛苦嗎?」懷沉石感覺到了昌歡心里的難處,二人牽手往前走時,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還行,」昌歡說,說完,又補了一句,「過些日子,等學徒期滿了,我就找領導商量,換一個工作。」

昌歡原以為,懷沉石還會像中學時那樣,瘋狂地在她面前張顯才華,滔滔不絕地向她賣弄大學里學到的知識。和昌歡的願望相反 ,懷沉石在學里學會了老成,說話的邏輯性,比中學時嚴密了,似乎每一句話,都事先打了底稿,說話時隨用隨取,沒有丁點兒紕漏,卻失去了早先的熱烈奔放。

整個暑期里,二人就這么不溫不火地交往著,直到新學期開學前,懷沉石才鄭重地告訴昌歡,以後不要再給他寄錢了,因為國家提供的助學金,已足夠他上學使用了。

昌歡聽了,心里一陣發冷,似乎預感到什么不幸即將到來,可是懷沉石說的理由,又相當充分,讓她無可挑剔。從這一天起,一種莫名的不安,罩在昌歡心頭,攪得她坐卧不寧。而以後的事態發展,又步步逼著她去看清那種不安,絕非空穴來風,而是形態清晰地,正一步步向她迫近。

先是懷沉石借口學習太忙,建議二人每周一次的通信,改為一月一次,隨後又抱怨昌歡每次來信,總是婆婆媽媽的一沓信紙,嚴重干擾了他的學業,為了給昌歡做出表率,他先是在給昌歡的回信里,主動縮短了篇幅,由原先的一沓,改為三頁,再由三頁,改為兩頁,下一封信里,又從兩頁改為一頁,終於在寒假來臨前,昌歡最後一次接到懷沉石的來信,只寫了半頁信紙。信里,這個長有一雙綿羊眼的年輕人,言簡意賅,極富哲理地闡明了他與昌歡,在諸多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由於缺少共同語言,他不得萬分痛苦地做出決定,結束他們這段沒有愛情的戀愛。為了防止昌歡糾纏,他把昌歡每次匯款的數額累積相加,共計二百三十九元六角,給昌歡打了欠條,答應三年後,連本帶利,一並算清。

昌歡兩眼有些發黑,天好像突然暗了下來,渾身發冷,卻滲出虛汗,覺得內急,想上廁所,剛站起身來,發覺兩腿軟得無力支撐,只得重新坐下。

這結局,是她多少天來已經預感到的,可是如今真的變成了現實,還是覺得太突然,無法接受。想想去年春節,父親給她擺的道理。那會兒,她一門心思,想著參加工作賺錢,幫懷沉石上學,根本聽不進去。不想從前說過身後事,如今全到眼前來。片刻的哀傷過後,昌歡憤怒起來,瞪著眼睛,像一頭暴怒的母獅,卻找不到攻擊的敵人,無奈之下,將手里的信箋撕得粉碎。

一連幾天,昌歡食欲大減,吃飯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有說有笑,有時早晨起床,兩眼通紅,飯也不吃,就上去上班了。

母親及時發現了這一點,趁家里人不注意,悄聲問她,「你這陣子怎么啦?」

昌歡愣了一下,望了母親一會兒,擔心眼淚會流下,倔犟地說了聲,「沒怎么。」轉身離開了。

昌歡擔心自己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便在家里人面前,強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暗地里卻一個人偷偷哭泣。一天夜里,母親半夜起身解手時,看見昌歡坐在爐膛前,正在把最後一封長期封存在衣箱里的信箋,扔進爐膛。母親嚇了一跳,鎮定了一會,問道,「你在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