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主動轉移話題，又微笑道：「王上，這個話題似乎略微沉重了些。」

「我們談談另外一個問題。」

「王上知道被野外凶獸所吃所殺的人嗎？」

姬軒不知道為何松了口氣，微微頷首，嗓音微低道：「這一直是天乾死傷最大的一項，遠遠超過因為世家爭執而死，相反，倒是有許多世家修士出手幫忙驅逐獸災。」

趙離頷首，微笑道：「王上知道他們為何會冒險外出嗎？」

「是為了靈石靈材。」

「這些靈石是世家門派在收取啊，世家子弟衣綾羅綢緞而腰帶玉佩，在玉床之上使用價值不菲的靈葯，庫房中有堆積成山一樣多的靈石，而尋常的百姓為了靈石而勞碌，甚至於不惜冒險。這幾乎等於是在世家率領凶獸而食人啊。'

「凶獸食人，尚且會被人厭惡，而世家食人，卻能掙得了善人的美譽。」

「王上不覺得這樣的世界，有些不對嗎？」

「上行下效，王上認為，這樣的症結又在哪里呢？」

旋即又是死寂，這一句比之先前趙離所說的一切都來的鋒銳無比，前世哲人觀天下得到的思想化作一柄長劍，趙離看著鬢角竟微濕，神色微有變化的君王，心中默默呢喃一句，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世界不同，道理相似啊，夫子……

沉默許久，天色已暗了，趙離隨意在屋中點燃了紅燭，燭火微晃，照亮了屋子。

姬軒嘆息道：「這樣的規矩已經持續了上萬年，也可能是更為久遠的時代就開始了，如果不是先生指出來，我還不知道會是這樣……先生何以教我？」

趙離正色看著他，沉吟了下，道：「修行者居於鬧市，而吸取天下蒼生之血，臨戰時王上下令未必能召之即來，而平日不事勞作，如同一毒瘤，平時汲取營養，卻對於身體沒有裨益，現有兩法，一則將其逐出，隱居於名山大川，自耕自足，自己修行，自然可以，隨心逍遙自在。」

「是為無害無益。」

「二則，下人皇之敕令，凡天下門派世家煉氣士，皆為人皇麾下百姓。」

「入其戶籍，了得供養，而每年亦應當以其法術助黎民生機，使得耕作能更為方便，一人之力，抵得上往年百人，如此恆久，則百姓家有余糧，身穿綢緞，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等到衣食飽暖，就會有余心和余力去修養道德，修行法門，踏上修行。」

「若數十年，若數百年，天下人人衣食飽暖，通曉道德榮辱，而又有修為在身，民樂其事，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無有高下之分，是為人人如龍，能夠創造出這樣的世界而不曾成就人皇的，貧道並不曾見到過。」

「而蒼生皆如驕龍，以人皇力不可逆而伐天者，亦不曾有過。」

這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從古至今無數先賢，前赴後繼的共同的夢想，就算是身死都不曾悔過的大願，即便在另外一個世界，同樣有著難以忽略的強大魅力，就算是姬軒都忍不住失神，道：

「這樣的世界應該叫做什么？」

趙離心中默默道一句叫做共產，然後神色平和，換了更適合時代的古代名詞。

「天下大同。」

姬軒呢喃大同，旋即嘆道：「原來如此。」

趙離又緩聲道：

「這是為了辛兒，亦是為了蒼生，若是王上有此心，可以持此玉牌，彼時若能得見大同之世，貧道願在此地布道，傳法天下，破去此障，講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五類法門，凡天下人族者，皆可以聽聞大道，入我法門。」

趙離起身，而姬軒亦是站起，沉聲道：「先生大才。」

「可否留在天乾？孤王願意以太師之位留待於先生，共創人皇之世。」

趙離微怔，心中笑嘆一句你這是要老夫回到007的生活節奏啊，拈起一縷白發，灑然笑道：「方外之人，入不得朝堂，再說，人皇氣運太盛，也不利於貧道修行，至於王上的助力……」他站起身，桌上紅燭在這交談之時已經熄滅，於是屋中一片黑暗。

青衣道人踱步到了窗前，推開窗戶，滿天星光月色照入屋中，一片明朗。

他側身看著姬軒，微笑道：「天星之位有變，不日當有賢人出。」

「王上不妨多等等。」

「真正輔佐人皇的人，已經出現了，其在稷下，正往東來，最多一月便會抵達元朔……」

「稷下……」

姬軒呢喃，抬頭時候，站在姬辛旁邊，推開窗戶的道人沖著自己微笑頷首，已經消失不見，唯獨浩浩長空，無盡風月，姬軒下意識起身，要給姬辛關好窗，卻突然一怔，恍恍惚惚睜開眼睛。

天空仍舊一片白天，而身旁女官還在，桌上並無紅燭。

窗戶閉著，也不見星辰和風月。

是夢？！

姬軒微微皺眉，看向旁邊女官，緩聲道：「孤睡了多久……」

女官輕聲答道：「不到一刻。」

不到一刻么？難道說是費力太多？姬軒皺眉起身，卻突然聽得哐啷一聲，低下頭，看到一枚白玉墜在地上，一面是山河星辰，而另一面，是為人皇二字，瞳孔驟然收縮。

剛剛那道人說給玉牌，卻根本不曾給他，而他竟然不曾懷疑？！

一切是真？！

姬軒突然想到那道人嘆息著道。

『能夠創造出這樣的世界而不曾成就人皇的，貧道並不曾見到過。』

難道他曾見到諸多世界？！知道古代的人皇，他究竟活過了多久？！

姬軒的神色罕見變化，而旁邊女官不解，突然看到先前疲憊的君王抓起玉牌，猛然起身，雙目亮起，深深看了一眼沉睡昏迷的姬辛，大步走出，傳喚監察使，今日罕見，由天乾君主親自下旨，層層傳下，令上有劍痕，沒有人敢應付差事。

王令，三十日內將有賢人踏入元朔。

如有形容奇特、車服異常者從稷下而來。

立即稟報，不得有誤！

……………………

在此之後，姬軒將此事告知於自己的數位祖先，決定要將此記錄而下，但是礙於那仙人離去的時候灑然從容，毫不在意，加之以其身份，沒有將其姓名全部留在歷史之上，只因始祖姬淵聽完人皇之說，嘆息一句道：「人皇，我姬氏望此人久矣。」

是以取其姓氏呂，化名為望。

是為呂望。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老夫作息復活了！至少能夠持續一個禮拜，好耶！趙離所說得除去人人平等，大致都是來自於孟子~然後大同和共產糅雜化~

本來想要昨天寫完這里的，但是很顯然字數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