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在蘇大為的身上。
無數人心里好奇,不知蘇大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令崔六郎心服口服。
同時也在暗自奇怪,蘇大為說崔六郎無能廢物,此話從何說起?
倭正營里,都是刑名老手,都是長安查案的精銳,從各衙門里抽調而來。
能在這種環境下當上副營正,崔六郎絕不可能是廢物。
就連站在蘇大為身邊的高大龍都投來疑惑的目光。
崔六郎倭人細作這件案子,他也是親歷者。
全都看在眼里。
崔六郎因為查到了鯨油燈坊,涉及到背後的世家門閥,特別是牽連到崔氏,所以他猶豫了。
這一點高大龍知道。
但說他廢物?
這家伙只是私心重,談不上蠢吧?
在高大龍對面站立的周揚,目光頗為玩味的盯在崔六郎身上,但卻明智的選擇閉嘴。
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蘇大為雖不是新官,但也是闊別兩年,重回倭正營收權來的。
很難說他是不是借機發難,借著敲打崔六郎來立威。
蘇大為目光平靜,對一切質疑,猜測和居心叵測的目光,置若罔聞:「把崔三郎帶上來。」
「帶崔三郎。」
隨著命令一聲聲傳下去。
很快,差役將崔三郎拖了上來。
跟崔六郎一樣,此人也身戴鐐銬,行走困難。
倭正營的牢房,關的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有許多都和間諜細作有關,防衛也是一等一的嚴密。
哪怕是像崔六郎和崔三郎這樣的疑犯,也戴著沉重的鐐銬,毫不放松。
這當然與以前在縣衙的不良人大不相同。
許多人以為不良人抓住犯人後,一定會防守嚴密,將對方投入不良人的大牢中。
這其實是錯誤的認知。
不良人,嚴格說來,相當於後世的「片兒警」,甚至只能算是輔警。
無品無級。
縣衙里的差役、捕頭,這些才是在職的「吏」。
所以長安縣不良人,除了有間自己的辦公公廨,其實並無私牢。
抓到疑犯,一般也就是在公廨里,或者不良人的休息間里審問。
臨時就房里關押一下。
若定罪,再呈報縣尊,轉投入長安獄。
這也是當年為何抓住高句麗細作高建後,被他反殺逃走的原因。
在不良人審問時,心理強大和擅於偽裝的高建,令不良人誤以為他只是普通的高句麗人,根本沒料到此人是高句麗派往長安的秘探首領。
錯估了高建的能力。
言歸正傳。
蘇大為端坐於桌案後,從一堆資料里,找出崔三郎的口供,輕輕翻開。
口里道:「崔三郎,你知道自己犯了何事?」
「不……不知。」
「真的不知嗎?」蘇大為手上動作一停,抬眼看他。
在他的目光下,崔三郎不由低下頭,額頭上冷汗涔涔。
一旁的崔六郎側頭看向他,臉上木無表情,心里則是百味陳雜。
雖然都姓崔,一個三郎,一個六郎。
但他們關系其實並不親近。
論起親疏,其實都隔著有點遠。
但共同的「崔」字,將二人聯系在一起。
他們都出自清河崔氏。
這次查到倭人細作的案子,牽連到崔三郎,他心中已經有意想要替崔三郎開脫。
盡管,他甚至都沒跟崔三郎通氣。
這種事,當然要小心,越小心越好。
若被人抓到把柄,弄不好會把自己陷進去。
誰叫大家都姓崔呢。
但是千算萬算,沒算到,蘇大為居然設了那么一個局。
去義庄解剖蛇頭的屍體,偏偏還那么巧,從蛇頭肚腹里找到那張寫有崔字起筆的布條。
當時崔六郎慌了手腳,也是鬼迷心竅,害怕會牽連到自己,結果做出不智之事。
反被蘇大為給拿下。
直到此刻,他都是懊悔無比。
然而,更讓他懊悔的事,還在後面。
「蘇……蘇郎君,我,我知。」
崔三郎抬頭,臉色慘白:「我,我確實是見過那個人,但我沒殺他,我跟他也沒什么瓜葛,他……他想訛我,我大怒之下,只是叫人把他打出去,我真的沒殺他。」
「我心里有數,你只用把關於他的一切,在這堂上,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我不會放縱一個壞人,但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聽明白了嗎?」
蘇大為沉聲道。
高大龍看了看他,第一次發現,蘇大為認真起來,居然這么可怕。
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勢」。
那是一種積威之勢,就像是破案無數的「青天大老爺」。
端坐在那里,不動如山。
明亮的雙眸,能辯世間一切善惡。
低沉的聲音,更是予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
「是,是我說。」
崔三郎舔了舔唇,鎮定了一下精神,將他所知道,關於「蛇頭」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