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佛象來看,眼下的環境,當是一座佛堂。
隱隱見殿上有二人,盤膝坐在蒲團上,仰面對著大佛,在輕聲交談。
「這次又占了新羅十余城,繼續這樣勝利,新羅應該堅持不了太久。」
「吞下了新羅,高句麗那邊……」
「放心,不是還有唐國嗎,到時向大唐稱臣,請唐朝發兵對付高句麗,咱們可以靜靜消化新羅的土地,過上數年,就不必擔心高句麗了。」
殿上另一人,似乎嗤笑了一聲:「你當大唐是什么?那可是西邊的大國,若是看著新羅不行了,必然會援手。」
「那也是高句麗頂在前面……」一人沉吟道:「大爭之世,我們不吞並鄰國,不壯大自然,就會被其它強國吞並,眼下是最好的機會,趁著唐國忙著疏通西域,高句麗又擋在我們前面,我百濟有大海天險,唐人不會打我們的。」
「希望你說的是對的,可我總有些不安。」
「福信,你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小了,實在不行,我們百濟,還可以請倭國出手。」
「唔,說得也是。」
被稱做福信的人,沉吟道:「我們若求援,倭國不會不管。」
「那是自然,我百濟王族與倭國皇族世代通婚,他們也流著咱們扶余人的血。」
「對了,我們除去了大唐派來的細作,大唐那邊……」
「不用擔心,他們不知道是我們做的,除去這些細作,我們的計劃才能成功,百濟才能得利。」
「唔,話是這么說,是有些擔心。」
「把心放下吧,就算有事,也應該是找那苩春彥,與我等何干。」
「哈哈哈~道琛,你真是壞透了。」
……
樹影搖動。
翻過大片的原始森林,可以看到一處不甚高的土丘。
此時,蘇大為正盤膝坐在土丘上,他對面的,是一身破舊衣衫,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男子。
他的頭發略為卷屈,有著三韓人的特點。
大臉,細眼。
鼻梁微塌。
嘴唇略厚。
但是這一切,混在他的臉上,卻形成一種奇異的魅力,給人的感覺,並不難看。
而且,這人的眼睛雖小,但眼里流動著光芒,顯然是狡黠多智之輩。
「昔年一別,沒想到居然會在韓地再相見,蘇帥,一向可好?」
金法敏,雙手扶膝,向著蘇大為欠了欠身。
「一樣,當年可沒想到,你居然會是新羅王的王子,未來,說不定你會成為下一任新羅王。」
蘇大為一瞬不移的注視在金法敏的臉上,像是要將此人,連皮帶骨都看透。
雖然他是做情報來到百濟。
但任何情報初始,都離不了一個支撐點。
否則在陌生的環境下,如何立足?
別說組建情報,只怕有別於百濟的語言、穿著和習慣,反而容易被人看出來。
身在敵國,人盡皆敵。
此時,蘇大為唯一的助力,也是李治臨行前,唯一能幫到他的地方,便是給了一個聯絡新羅人的方式。
新羅是大唐的屬國。
當前大唐出兵,名義上也是為了救被高句麗和百濟痛揍的新羅。
因此,聽聞大唐方派出重要人員過來,新羅顯得尤為重視。
只是見面後,雙方都吃了一驚。
沒想到,居然是故人。
這里,原本是新羅的土地,現在已經是新羅與百濟的邊境。
這幾年來,新羅連戰連敗,要同時應付來自高句麗和百濟的雙線蠶食,百般支拙。
如果大唐再不提供有力的支持,縱使新羅王金春秋再有雄心萬太,用不了多久,他只怕得逃到海上孤島,去繼續宣誓主權了。
「沒想到大唐此次派出的聯絡人,居然是蘇帥,見到您,我便放心了。」
不管金法敏心中如何想,他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仿佛見到蘇大為,比見到蘇定方還管用。
當然,笑過之後,正事還是要談的。
「不知大唐此次,派了多少兵馬?主帥是誰?我們新羅,該如何配合?」
有些迫不及待,也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金法敏雖然穿著很低調,看起來是刻意為了跟大唐的聯絡人見面而低調。
實際上,他也真的是心力交瘁。
在他的臉上,那么小的眼睛下面居然都出現濃重的黑眼圈。
眼睛也是腫的。
下巴上的胡須蓬亂,顯然沒有時間和心情去整理。
臉上也有沒擦拭干凈的灰塵與污漬。
他這個樣子,與其說是新羅王子,不如說比蘇大為更像是潛入進來的細作。
這種形像,實在是有些「用力過猛」的嫌疑。
在來之前,他守住新羅一處關隘,已經打退了百濟人二十余次進攻。
好不容易收到來自大唐的密信,剛好百濟人退走,大喜之下,他根本來不及收拾,屁顛屁顛的便跑來了。
若是沒有大唐伸出援手,拉小弟一把。
別說未來的新羅王。
只怕下海摸魚蝦倒有他的份。
這不是喜不喜歡大唐派兵來的問題。
這是生存或是毀滅的靈魂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