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是黑齒常之從行伍中提拔出來的,軍事素質不差。
聞言不由一驚:「達率是說,唐人可能跨海來打我們?這……這怎么可能!」
的確不太可能。
從貞觀年間至今,大唐的作戰方略,從長安,一直向著北方。
遼東故土。
首要敵人,乃是高句麗。
在高句麗沒有倒下之前,大唐舍高句麗來攻百濟?
這種事,此前從未發生過。
這也是百濟膽敢在大唐皇帝李治頒布詔書,令其與新羅罷兵後,還屢教不改的原因之一。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不,有高句麗頂著。
如此擴張實力的好事,傻子才不干。
高句麗正面頂住大唐,自己與倭國一齊把新羅給偷家滅了,猥瑣發育,豈不美哉?
重利在前,百濟上層,早已迷了眼睛。
曾有大臣向義慈王進言,說若是一再觸怒宗主國大唐,為智者所不取。
但是遭到扶余福信當場唾罵。
義慈王也拍案而起說: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
對了,好像是漢人里一個用兵如神的家伙,淮陰侯韓信身邊一個智者說的。
韓信沒聽。
結果為漢國呂後所殺。
扶余義慈用這句話當堂懟回去,自認為是十分得體的,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此後,與倭人聯兵共圖新羅,成為朝堂上的主流意志。
整個百濟的國家機器,都在為此而開動。
如今萬事俱備,只等倭人准備好,約定日期發兵即可。
「以前沒發生過,不代表以後也不會發生,既然唐人的細作可以跨海而來,那么唐軍跨海來擊百濟,也未嘗不可能。」
「將軍,那,那我們……」
副將名鄭冬信,一時給嚇住了,連舌頭都開始打結。
「先別慌,就算唐軍要來,也不是一時片刻的功夫,要准備戰略,准備渡海的船只,沒有半年以上的准備,我想不可能。
如果他們來的人少了,就不能起到大的作為,如果人馬眾多,那渡海准備的時間需要更長。
我意唐軍不會在短期內趕到。
若能在年內開始渡海用兵,已經算是神速了。」
聽到黑齒常之的分析,鄭冬信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嚇死我了,若唐軍現在殺來,咱們還真是措手不及。」
「時間還是很緊。」
黑齒常之用手指了指地圖,食指從百濟這邊的熊津江口,繞了一圈,又指在新羅釜山。
「倭國遲遲不能決定作戰時間,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如果再拖延下去,就太危險了。」
「達率的意思是?」
「我國與倭國同時用兵,從東西兩方進兵,快則兩月,慢則四月,可攻入新羅金城,到那時,可宣布新羅滅國,但是要想平定全境,將軍中抽出來,至少還得數月。
若這個時候唐軍殺向我國,如何抵擋?」
這么一說,鄭冬信頓時醒悟。
到那時,百濟主力被吸引在新羅腹地。
自己的後背,幾乎是毫無防備的,暴露在大唐兵鋒之下。
若唐軍和過去一樣,從陸路進兵,先伐高句麗也就罷了。
若是真的跨海來戰。
足可一戰滅百濟國祚。
因為此時百濟的都城泗沘正在熊津江水道旁。
從大唐山東出海,可以從熊津巷登陸,又可以逆江而上,沿熊津江直插百濟都城。
以水路的速度,百濟堅持的時間,不會比他們計劃滅新羅的時間更久。
一想到這里,鄭冬信背上冷汗涔涔,仿佛看到了末日景象。
「達率,那我們,我們該怎么辦?這個時間太危險了,不如上報大王,舉全國之兵,守住海路。」
「不急。」
黑齒常之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說過,任何時候都要有靜氣,唐人常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正是此謂。
情緒對作戰沒有任何幫助,一定要極其冷靜才能做出最准確的判斷。」
「是,末將受教。」
鄭冬信忙向黑齒常之誠摯鞠躬。
「當下最緊要的,是抓住這伙唐人細作,大唐到底是個什么意圖,從他們身上,我們能得到更准備的答案。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做出應對。」
「達率說得是。」
「這伙唐人細作異常狡猾,而且身為異人,實力強悍,不可正面力敵,得想個什么辦法,讓他們落入網中。」
黑齒常之喃喃自語:「所以我現在得做出判斷,他們,目地是什么?要往何而去?」
「知其從何而來,知其往何而去,便可依著這條脈絡,制定萬全之策。」
「猛獸再強,強不過獵人,終究會被獵人的陷阱給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