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軍來時,船上已經帶了足夠的鯨油和黑火油。
待到高句麗人援軍進城,悄然放火。
不費唐軍一兵一卒,就令高句麗人遭受巨大損失。
「早就聽蘇定方將軍提起,年輕一輩有個蘇大為,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一個寬厚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蘇大為回頭,看到此次配合自己行動的水軍大將。
這是一個年約六旬的將軍。
他一身金甲,膚色黝黑,雙掌骨節粗大,鼻梁隆准,雙眼若豹,眼中閃光熠熠。
在頷間,生著如燕人張飛那般戟張的濃黑胡須,顯得極為粗獷有力。
然而此人說話,卻透著溫文爾雅,語音字正腔圓,顯得極為沉穩。
「謝過將軍,將軍不覺得,我砍掉他們的拇指,太過殘忍嗎?」
「我之英雄,彼之仇寇,兩軍交戰,何來殘忍一說。軍中可不流行婦人之仁。」
金甲將哈哈一笑:「我現在是白身,毋用喊我將軍,就叫我的字,正則吧。」
劉仁軌,字正則,出身汴州尉氏人,漢章帝劉炟之後。
在太宗時以直言敢諫聞名,累官至給事中。
李治即位後,任青州刺史。
「禮不可廢,軍中皆為袍澤,這次若非將軍接應及時,計劃不會如此完美。」
「還是阿彌你眼光准,用兵如神,此次高句麗人吃了大虧,而我軍損失微乎其微,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劉仁軌哈哈大笑,他似乎特別愛笑。
蘇大為知道,其實最近幾年,劉仁軌過得並不太好。
唐高宗顯慶四年,劉仁軌因處理「畢正義案」得罪李義府,被貶為青州刺史。
顯慶五年,高宗發兵征討百濟,劉仁軌奉命督海運。
李義府在明知時機不當的情況下,強行督促他出海。
結果,船隊在途中遇風沉沒,死傷嚴重。
朝廷派監察御史袁異式審訊。
結案後,李義府對高宗說:「不斬劉仁軌,無法向百姓謝罪。」
舍人源直心說:「海風暴起,這不是憑借人力所能預料的。」
高宗於是僅將劉仁軌免職,以白衣的身份隨軍。
所以剛才蘇大為稱劉仁軌為「將軍」,劉仁軌說自己是白身。
白身,就是平民,沒有任何官職。
蘇大為自然不會因此對劉仁軌有任何輕視。
歷史上,蘇定方平定百濟後,劉仁願被任為都護,與新羅王金春秋的少子金仁泰共同鎮守百濟都城泗沘城(後世韓國忠清南道扶余郡)。
大唐在百濟設立熊津都督府,任命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
但王文度在渡海時病亡,高宗於是授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代替王文度統軍。
也就是說,原本在王文度死後,朝廷會任命劉仁軌接手在百濟的爛攤子。
但是因為蘇大為的出現,這一切歷史已經改變了。
而按歷史,大唐與倭國著名的「白江口之戰」,就是劉仁軌指揮。
單一海戰而論,劉仁軌可排進大唐前三。
當然,這一切,因為蘇大為的存在,即將爆發的白江口之戰,也必將發生改變。
「阿彌,莫怪我交淺言深,以你對我的大恩,我必會全力助你,況且你我還有蘇大總管這層關系。」
劉仁軌在蘇大為耳邊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
蘇大為向他點點頭。
此前,李義府曾暗示劉仁願秘密除掉劉仁軌,但被蘇大為勸阻。
明面上,蘇大為和劉仁願關系降到冰點。
而背地里,沒人知道蘇大為與劉仁願真正的關系。
若大唐軍中有黨朋。
那蘇大為、劉仁願、劉仁軌,皆屬於蘇定方這一派系。
永徽五年,劉仁願任蔥山道行軍子總管,隨盧國公程知節出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阿史那賀魯。
正是這次出征,令劉仁願與蘇定方,建立起特殊的關系。
而蘇大為,為蘇定方指定的兵法傳人,衣缽弟子。
有這層關系在,劉仁願會和蘇大為翻臉?
但現在泗沘城上下,全都以為劉仁願與蘇大為決裂。
這其中,自有玄機。
涉及蘇大為與劉仁願之間的秘密。
而劉仁願與劉仁軌的關系,現在也可以說不錯。
否則歷史上,也就不會有李義府命劉仁願暗殺劉仁軌,結果被劉仁願拒絕的事了。
簡而言之,軍中都是自己人才好辦事。
若是換一個相互掣肘的將領,水師只用晚上一個時辰到達買召忽。
等待蘇大為的,極有可能便是被高句麗源源不斷的援軍纏上,全軍覆沒的結果。
兵者,死生之大事。
不可不察。
「蘇都督,我們現在是回泗沘?」
迎著咸腥味的海風,劉仁軌扭頭看向蘇大為。
只見海面巨浪激起雪白的泡沫,激濺而起。
海風吹動蘇大為烏黑的發髻。
這位大唐年輕的將星,手扶船舷,神情堅毅,雙眼明亮的看向半島陸地。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延綿起伏的黑色岸基。
劉仁軌不由有些奇怪:「蘇都督在看什么?」
「將軍,你看,那里,從買召忽再前行數十里,隔著漢江,便是高句麗三京之一的漢城。」
蘇大為指著那個方向道:「終有一天,我要將大唐的旗幟插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