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生命的身體重重墜地,與血紅色的泥土混在一起。
無數刀槍並起。
被殺透的叛軍精銳,終於恢復了組織,緩緩逼近,將剩余的失去速度的唐騎圍住。
鐵槍如林,刀光如波浪向前。
被越來越多叛軍困住的大唐騎兵們怒吼著,挺起長槍與橫刀還擊。
噗哧!
蘇慶節從地上翻滾了幾圈。
耳中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
那聲音從極遠處傳來。
他甩了甩腦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血水還是汗水的水漬。
茫然的雙眸,終於恢復了焦距。
一張眼,看到令他目膽眥裂的一幕。
自己心愛的戰馬,蹄踏雪,脖頸處有一道巨大的血口。
剛才的弩箭,被蘇慶節用馬槊奮力挑開。
但巨大的勢能,還是帶著弩箭,斜斜劃透蹄踏雪的脖頸。
血如泉涌,從蹄踏雪傷口噴出。
蘇慶節撿起手邊馬槊,發出怒吼。
戰場的聲音太混雜,他聽不見自己的吼聲。
只看見身邊不斷有袍澤,從戰馬墜下。
叛軍已經圍了上來。
好消息敵我混雜在一起,敵人的弩箭沒法用了。
壞消息是,唐騎的生路已絕。
蘇慶節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自己的愛馬身上。
蹄踏雪,全身烏黑如綢緞,只有四蹄如雪。
這匹馬,是父親蘇定方第一次出征西域時帶給他的。
據說是大宛良駒,有汗血寶馬的血統。
蘇慶節甚愛之。
昔年出征西突厥,因蹄踏雪還未及壯年,蘇慶節都不舍得將它帶上。
直到這一次,為了征百濟,為了發揮最強的騎兵之力,蘇慶節終於將蹄踏雪帶上。
對他而言,這不僅是他身為男子漢,第一次收到父親送予的成人禮。
更是伴隨他成長,一起長大的伙伴,親人。
他還記得,自己親手替蹄踏雪梳理著鬢毛,替它喂食,與它一起嬉戲玩耍。
親眼看著它從小馬駒,一點一點長大。
直到它變得神駿無比。
「嘶咴~」
跪在地上的蹄踏血發出悲鳴,搖晃著站起來,伸出脖頸,一口咬住蘇慶節的衣甲,將他往自己身上扯。
示意蘇慶節上馬。
蘇慶節的眼眶發熱:「蹄踏雪……」
愛馬傷重若此,他怎么忍心騎上去。
「都尉,快走!」
身邊一名親兵慘叫著,替蘇慶節擋住一刀,腦袋突兀的歪過半邊。
鮮血噴濺。
滾燙的熱血,澆了蘇慶節一身一臉。
也澆醒了他。
「啊~」
蘇慶節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吼聲,手中馬槊直刺,將眼前之敵挑飛。
猛一拉韁繩,翻身上馬。
蹄踏雪仰天長嘶。
神乎奇跡的奮力奔跑起來。
仿佛它根本沒受過傷,仿佛又回到在自家庄園時,馱著蘇慶節繞著草場,一圈又一圈的飛奔。
「殺!」
蘇慶節頭盔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一臉鮮血,頭發根根倒豎,狀如厲鬼。
手中長槊如蛟龍般,帶著刺目的電光不斷突刺。
蹄踏雪與他心意相通,奮力奔跑著,將被困住的唐騎一一救出。
「獅子,這邊!」
戰場之中,一個如暴雷般的吼聲炸響。
隨著這聲吼,一片箭雨灑來,攔住唐騎的叛軍精銳,瞬間如割麥子般,倒下一茬。
包圍圈稍松。
見此機會,蘇慶節猛夾馬腹。
蹄踏雪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四蹄飛起。
帶著殘余數百唐騎,透陣而出。
前方,阿史那道真帶著八百突厥輕騎,正在繞場奔突。
突厥人神乎奇跡的箭術,在這一刻發揮到淋漓盡致。
使用車弩的高句麗人被壓制。
短時間內難以再發揮床弩的威力。
圍阻唐軍的叛軍,被箭雨大量殺傷,攻勢大減。
蘇慶節率著唐軍,手中長槊狂舞,如怒龍般翻卷開合,收割人頭。
殺殺殺~
血肉迸濺。
唐騎終於在蘇慶節的帶領下奔回泗沘城。
一入城,唐騎中大量人墜下馬來,被一涌而上的仆從兵接下,攙扶著退到一邊,卸下沉重的鐵甲。
這八百唐騎經過方才的挫折,活著回來的不足六百。
但他們在蘇慶節的帶領下,已經傷殺數倍叛軍精銳,也打出了唐軍的威風。
活著回來,已經遠遠超乎了劉仁願的預期。
戰斗仍遠未結束。
殿後的阿史那道真帶著輕騎,且戰且退。
不斷拋灑著箭雨,阻擊追兵。
在他們身後,數萬流民及叛軍精銳,悍不畏死,死死咬住不退。
突厥騎的箭雖厲害,但數量實在太少,不足以威懾數萬大軍。
如果被叛軍跟著涌入泗沘城,則大勢去矣。
劉仁願向左右怒喝:「薛紹義、徐世傑、衛滿夫他們人呢?來了沒有!」
「副總管,幾位都尉那邊戰事慘烈,敵軍一度登城,方才殺退,命我告訴副總管,一柱香時間內,必定趕到,否則提頭來見。」
劉仁願大怒,一腳將眼前的兵卒踹翻:「一柱香?城門這里一刻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