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琛站在他身側,手持牙板,雙手藏於袖中。
他的神形仿佛古松,予人一種異常穩定虯勁之感。
但他的眼中光芒閃動,顯示內心極不平靜。
「王,鎮定,周留城的防務是臣親手布置的,絕不可能有失。」
「絕不可能?」
扶余豐耳朵動了動,聽到從外面傳來的喊殺聲,用一種近乎要哭出來的聲音道:「道琛,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你的計劃萬無一失,一定能攻下泗沘城。
可是現在呢?唐軍已經出現在周留城里了?
他們難不成都是插上翅膀飛進來的嗎?
你還想騙我到什么時候?
是不是想用我的頭顱去向大唐領賞!」
「王上!」
道琛提高了音量,厲聲道:「慎言。」
扶余豐像是被戳破泄氣的皮球,癱坐在王椅上。
全身好似沒有骨頭。
「是,是我失言了,可眼下的局面怎么辦?唐軍是怎么過來的?不是說他們都在泗沘城嗎?」
「唐軍怎么過來的,不重要。」
道琛強自鎮定道:「他們人手本就不多,現在分兵,泗沘城的防守只會更空虛。
至於眼下,請相信周留城的城防,還有少須佐,他是倭國異人,對鬼室福信素來敬重。
外城由他守著,內城又有我們自己人,可謂萬無一失。
再說,鬼室福信已經出海去找倭王了。
原本約定的時間就在這幾日,料想倭人的水師很快就會抵達周留城。
諒區區萬人的唐兵,難擋百濟與倭國合兵之威。
何況……」
道琛猶豫了一下:「新羅那邊,對唐人也多有忌憚,夫余台的秘報,金庾信與唐人蘇大為,有嚴重的心結,他們兩家暗中各有心思。
現在最不想唐軍攻下百濟的,反而是新羅人。」
「這是何故?」扶余豐一愣,不過他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過來,微微點頭。
「兔死狗烹,若半島沒有一個敵人,那新羅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正是如此,所以……」
道琛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巨響。
好似一記驚雷。
轟隆!
……
唐軍水師船隊。
樓船七艘。
每艘可裝兵卒七八百人。
船上舺板可供戰馬奔跑,是此時少有的大船巨艦。
數艘大船人員加起來,共計有五千余人。
此外,各種大小船只一百七十余艘。
就如後世的水戰一樣,水師的巨艦是最強的威懾,但每戰,必然還配備有各種不同功能的大小船只。
海戰,是一整套戰術,而不僅僅是單獨船大船多就可以。
配置要合理,要善於利用風勢和洋流,熟悉水紋天象。
同時又頭腦靈活,擅於抓住戰機。
而唐軍此時,不光陸面騎兵天下無敵,在整個東亞,甚至世界,水師都是最強。
唐軍主艦中,一名水師斥候匆匆進入臨時的作戰指揮室,向著蘇大為及左右各級將領抱拳道:「都督,周留城外城已破。」
雖然早就知道唐軍能獲得優勢。
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令在場大部份人吃了一驚。
劉仁軌摸著胡須道:「這……蘇都督,難不成黑齒常之他們已經騙開了周留城門?
他們就算騎馬,趕夜路也不可能比咱們的海船更快吧?」
「馬肯定是跑不過海船,除非他們能飛。」
「那這周留城……」
蘇大為擺了擺手,向斥候問:「扶余豐他們還在內城嗎?」
「在,不過內城的動靜不小,我們估計他們也亂了,可能想跑。」
「黑齒常之他們人到了哪里?」
「距離周留城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半個時辰才能投入作戰。」蘇大為在心中思索著,目光投到眼前的桌面上。
那里擺放著一張周留城為中心的行軍地圖。
附近的海洋,陸面情況,以及倭國對馬島,在圖上都有顯示。
「倭人的船隊在哪?」
「剛出對馬島,他們要先到釜山近海,沿海岸溯流而來,預計得天亮後,才會出現。」
「甚好。」
蘇大為看了一眼劉仁軌,接著道:「傳令,讓金仁泰王子的新羅兵先登岸,封住周留城的路口,不要走了扶余豐和道琛。」
「諾。」
看著斥候下去,蘇大為又招手喊來南九郎。
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讓趙胡兒他們先別急著摧破內城,盡量拖住扶余豐。」
「是。」
南九郎匆匆下去傳令。
蘇大為環視左右,目光最後落到劉仁軌身上:「劉將軍,現在令船隊駛入白江海港,堵住周留城的海路,務必要給我截住道琛和扶余豐,此乃大功一件。」
「在下領命!」
劉仁軌心中一凜,起身抱拳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