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又沒有海戰的經驗。
眼前看到倭人的戰船,密如蟻聚,挾著節奏韻律古怪的隆隆戰鼓之聲,不斷逼近。
那種壓迫感,非但不比陸地上的戰爭弱,反而更加可怕。
千萬艘敵船,白帆如城。
迎面碾壓而來。
腳下,是大海。
哪怕唐軍最堅固的樓船,都在隨著海波跌宕起伏。
一種不能腳踏實地,一種虛浮的感覺,涌上蘇大為身邊諸將的心頭。
「阿彌,倭人的船這么多,這一仗我們怎么打?」
「放心,交給劉仁軌。」
「你就這么信他?」阿史那道真道:「就算他真的忠心耿耿,看看這些敵船,是我們的十倍,百倍,這……這怎么打?」
「海戰不同於陸戰。」
蘇大為篤定的道:「贏家通吃,勝者,將碾壓一切,好了,你們無須太擔心,我相信劉仁軌的能力。
再說,若他頂不住倭人的兵鋒,我還有備選方案。」
「是什么?」
「一會你們就知道了。」
面對守口如瓶的蘇大為,阿史那道真氣得嘴角一抽,若不是顧忌船上滿船的將士,還有百濟扶余豐等人在,他真恨不得沖上去勒住蘇大為的脖頸逼問。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想想罷了。
隨著蘇大為的修為、地位越高,阿史那道真在面對蘇大為時,都會不自覺得的心虛,說話氣勢都會弱上幾分。
他這輩子,是被蘇大為拿捏得死死的,別想再翻身了。
扶余豐等百濟叛臣,眼見著倭人勢大,低著頭,偷偷的交換著眼神。
不少人心思又活泛起來了。
其中,兩個面容與扶余豐有幾分相似的中年華服男子,眼神最是飄忽。
蘇大為目光一掃,將二人看在眼里。
向身邊安文生低聲問了幾句。
「那兩人是誰?」
「是扶余豐的兄弟,扶余忠勝和扶余忠志。」
「原來是他們。」
蘇大為點點頭。
他對扶余王室的成員早已爛熟於胸。
而且還有前世的記憶。
據前世歷史記載:
龍朔元年,百濟舊將僧道琛、鬼室福信等人立故王子扶余豐為王,興起百濟復國運動,起兵反抗唐軍,圍攻劉仁願於熊津都督府。
劉仁軌與新羅軍一起援救劉仁願,並擊退圍攻百濟軍,與城中的劉仁願會合。
當時,蘇定方圍攻高句麗都城平壤已久,因戰事不利,又值大雪,遂退出平壤。
李治命劉仁軌率部前往新羅,與金法敏商議唐軍去留的問題。
眾將士都想回國,劉仁軌回奏稱:「按照《春秋》的義理,大夫出征國外,只要是可以使朝廷安寧、國家有利的事,就可以行使專斷之權。
如今皇上准備消滅高麗,首先消滅了百濟,留下部隊鎮守,控制了它的要害。
雖然叛賊強橫,但我們防備很嚴密,應當磨好刀槍,喂飽戰馬,趁它沒有准備,打它個措手不及,百戰百勝萬無一失,這樣就可以安士卒之心。
然後分兵占據險要地帶,打開局面,飛傳表文,奏聞聖上,請求朝廷增派軍隊,朝廷知道戰績,必定聲援接應,敵人就可消滅了。
眼下平壤沒有攻克,熊津又要放棄,那么百濟死灰復燃,消滅高麗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況且我們現在以區區一城居於亂賊中心,如果此城失守,我們就會成為逃亡的罪人。
即使進駐了新羅國,但這正像客人一樣,萬一發生了意外之事,後悔還來得及嗎?百濟的扶余豐對鬼室福信心懷猜忌,貌合神離,勢必支撐不了多久。
我們應當堅守待變,屆時再乘亂消滅他們。目前還不可輕舉妄動。」
劉仁軌的諫奏不但讓李治滿意,眾臣也交口稱贊。事態的發展果如其料。在時機成熟後,劉仁軌先發制人,派人偵察鬼室福信修建的真峴城軍情。
隨後,他引新羅軍乘夜襲擊真峴城,悄悄攀牆,至拂曉破城而入。
唐軍自此「遂通新羅運糧之路」。
龍朔三年,倭國將領毛野稚子等率二萬七千人攻新羅。
孫仁師、劉仁願及新羅國王金法敏率領陸軍進發,劉仁軌則與杜爽、扶余隆率水軍沿著熊津、白江進軍,與陸軍會合。
劉仁軌在白江口遇上了倭軍,唐軍四戰皆捷,焚燒倭國戰船四百艘,一時間「煙焰漲天,海水皆赤」,倭軍大敗。
扶余豐脫身逃走,所佩寶劍被繳獲。
百濟王子扶余忠勝、扶余忠志率領自己的兵眾及倭國、耽羅國使投降。
這便是原本的歷史劇本。
若按這個歷史,唐與高句麗、百濟的戰爭,將延綿到龍朔三年。
但此時,因為蘇大為這只蝴蝶扇動的翅膀,歷史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唐軍得已在龍朔元年,就將扶余豐及扶余忠勝、忠志等人,一網打盡。
而白江口之戰,歷史上中原王朝與倭國的第一次戰爭,也提前到來。
蘇大為收起心中雜念。
再次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思索一遍。
忽然聽到頭上有清越的鷹鳴。
抬頭看去,一只矯健雄鷹,振翅飛翔於雲空之上,不住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