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好一陣子,才讓李治的情況穩定下來。
「不許……泄露半字,若有人違……夷三族。」
「喏!」
跪在地上的醫官和使女並及郭行真等人,只覺殺機凜冽,心中驚駭,不敢多言。
在武媚娘開口後,紛紛倒退著出殿。
看著閉目正在聚神的李治,武媚娘轉向肅手站立在殿下的蘇大為,聲音冰冷:「阿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方才險些闖了大禍了。」
「願陛下保重龍體。」
蘇大為低下頭,仍以一種近乎執著的態度道:「但方才我所說的,乃是破案必要之條件,若沒有這一條,這案子,只怕半月破不了,懇請陛下和皇後現在就治臣之罪。」
「阿彌你……」
武媚娘俏面一寒,心中暗惱蘇大為如此不知進退。
眼看著李治身體欠佳,還在這個時節氣他。
若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太子還年幼,誰能收拾局面?
以前武媚娘只覺得蘇大為聰明,與自己患難之交。
但這一次,她忽然發現,蘇大為是一把雙刃劍。
他並不一定,能理會自己的想法。
難道是對他的羈絆不夠?
武媚娘蛾眉微蹙,剛想將蘇大為喝叱退下。
就在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李治開口了。
「為何要解剖高陽公主的屍身?朕想聽聽你的理由。」
武媚娘及時將要出口的話收住,看了一眼李治,退後幾步,侍立在李治身後,伸出柔軟的雙手,替李治溫柔的按摩著太陽穴。
殿角的金蟾爐,向著天空吐著煙氣。
午後斜陽從窗外透入,照在氤氳煙霧上,有如仙境。
蘇大為暗自定神,抬頭向李治道:「不久前,臣帶了大理寺的人,去命案現場看過,發現一些可疑之處,臣以為,之前仵作的工作,有巨大的疏漏,若只看體表,無法判明高陽公主真正的死因。」
「仵作若有疏漏,可斬之。」
李治略提高一些音量,喘息了幾口,感覺按在太陽穴上的冰涼手指,略微加了一些力道。
他有些煩悶的抓住武媚娘的手,將她按住,接著道:「朕可另派醫派,女仵作,重新查驗。」
「陛下,若不解剖屍體,只怕再查多少遍也是一樣,這不是之前的仵作不好,而是只查體表,會漏過很重要的線索。」
「此言何意?」
蘇大為伸手入袖,取出之前的絲帕攤開,雙手舉過頭頂。
「這是我之前去查看現場後,從高陽公主鼻子里面發現的。」
李治微眯的雙眼睜大,看著蘇大為捧在手里的潔白絲帕,一時愣住。
武媚娘開口道:「這是何物?」
「像是植物的綠葉。」
「這……這東西是從高陽鼻子里……」
「是。」
這種對話未免有些搞笑。
居然從高陽公主的鼻子里發現綠植的葉子,但細細思量,不但沒覺得好笑,反而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之前仵作不是說,高陽是被人折斷頸骨,外傷而亡?」
「頸骨確實斷了,但鼻子里,也有這種綠植。」
蘇大為斟酌著用詞道:「臣懷疑公主的死,另有蹊蹺,不驗屍,恐無法判明真正的死因,從而令案情陷入歧途,所以臣才斗膽,請陛下許之。」
這話說完,整個大殿陷入沉默。
令人感覺窒息的沉默。
武媚娘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她還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明明被仵作判定是外傷致死,但忽然有人說在死者鼻子里發現植物葉子,可能有別的死因。
這,令她感覺到一絲難言的詭異。
李治此時的心情,頗為復雜。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時輕時重的敲擊著。
「高陽,是吾的阿姊,若她死後,都不得安寧,還要驚動她的屍身,吾百年之後,何顏去面對太宗,去面對阿姊……」
「陛下,臣以為,只有查名凶手,以直報直,才是真正告慰公主在天之靈,才能令枉死的靈魂,得以安寧。」
蘇大為以頭頓地:「臣請陛下許臣方便,以查明真相,還高陽公主一個公道。若陛下不許,此案臣不敢言,還請陛下治臣之罪。」
「你……」
李治的手猛地握緊扶手,俯視著階下的蘇大為,臉頰上的肌肉綳緊。
「你這是在給朕出難題?在威逼朕?你好大的膽……」
「臣心中只有破案,找出殺害高陽公主的凶手,別無它念,若陛下覺得臣有罪,臣願領罪。」
「好你個蘇大為……」
武媚娘急道:「陛下自有主張,還不快快退下!」
一般叱著,一邊站在李治身後,向蘇大為使著眼色。
李治是外柔內剛的性子。
如果他不願意做的事,任誰也無法逼迫。
蘇大為今天的舉動,是踩在刀鋒上起舞,是站在懸崖邊上瘋狂試探。
何必如此?
就算不驗公主屍身,就算不能限期破案,最多也就是責罰。
陛下難道還會砍你腦袋不成?
但你在這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那就真的離死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