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傻子才沖在前面。
就算程道之也明白這個道理。
既不能不來。
但來了,他也是決意要裝慫。
讓蘇大為自己頂上去。
他不怕死,他敢向宗室李辟玄要人,讓他自己去。
最好是李辟玄根本沒注意到程道之,全注意在蘇大為身上。
那便再好不過了。
蘇大為大步走進場中,抬眼掃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他沒料到,宗正府居然已經開始搞送葬儀式了。
這要是再來慢點,高陽公主棺槨一釘上,他蘇大為再想驗看,就有些難辦了。
人講入土為安,他若一再去驚擾,去違**俗。
只怕李治也會有意見。
若再被李義府這種人在一旁吹吹風,會更加麻煩。
蘇大為心中一閃念,大步上前,認准李辟玄,向他不卑不亢,叉手行禮道:「見過宗正寺寺卿。」
李辟玄拄著拐仗,兩眼睜大,眼中精芒涌動。
哪里還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垂垂老者。
分明是一個修為甚深的異人。
蘇大為心中暗吃了一驚。
耳聽噼啪爆豆響聲。
李辟玄原本佝僂的腰身,一下子直起來。
身形陡然變得高大。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人才發現,李辟玄不矮。
他身高至少八尺五開外。
七十來歲的人,還有近一米九的身高,可想他年輕的時候,身材長大,定不輸給眼前的蘇大為。
就連與他親近的人,這十余年來,也從未見李辟玄這樣挺腰站立。
七旬老者,白發胡須如雪。
此時單手拄仗,神威凜凜的目視蘇大為。
說出的話,異常平靜。
沒有想像的劍拔弩張。
沒有想像的火爆烈性,而就是淡淡的一句。
「你便是蘇大為?」
「正是。」
蘇大為點頭道:「寺卿大人應該知道我的來意,陛下命我查高陽公主的案子。」
「查案,老夫能理解。」
李辟玄目光微微收縮:「為何要動高陽的屍體,令她死後不得安歇?」
「因為查案需要。」
蘇大為並沒有因為在李唐宗族之長面前,就有任**縮。
他目光一瞬不移的平視著李辟玄道:「高陽公主的案子很特別,如果不用這樣的法子,就不會明白她的真正死因,也就無法找出真正的**,以告慰在天之靈。」
「無稽之談。」
依舊是淡淡的四個字。
這四個字出來。
附近的人,同時打了個冷顫。
感覺空氣的溫度陡然降低。
有的人甚至呼出的白氣。
顯然,這並不是錯覺,而是真的寒冷。
而寒冷之源,就在李辟玄身上。
他的身體,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黑洞,又像是九幽寒冰。
正不斷吸噬著四周的一切光和熱。
而首當其沖的,正是蘇大為。
黃藤木杖在地上輕輕頓了一下。
不重,卻像是打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人死,若想靈魂能往生轉世,務必屍身完整,此乃天地大道,如今你以查案為由,便將高陽剖屍......此事老夫知道得太晚,若當時知道,豈能讓你如此?」
李辟玄的每一個字,都鏘鏗有力。
他的雙眼仿佛帶著刀,一下又一下切割著蘇大為。
「老夫歷經三朝,還從未聽說,查案不去找凶徒,反而要在無辜慘死之人身上,再動刀。」
說完,他略停了一停,再次提高音量道:「你這究竟是查案,還是在侮辱高陽,令她死後仍不能安息?」
「寺卿,人死便如燈滅。」
蘇大為斟酌道:「若死後無靈,怎么做,對高陽公主,也無影響;若死後果真有靈,想必公主也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是為了抓住**,替公主報仇,想必公主也不會怪我。」
「好一個巧言令色,好一個能說會道之徒。」
李辟玄臉色不變,只是白須顫抖。
他甚至還笑了起來。
只是這笑,毫無溫度。
是一種森然冷笑。
「高陽的屍身就在那高台上,你敢面對她,說你無愧?你敢說你傷了高陽的屍身,不會驚擾她的靈魂?你憑什么?」
李辟玄的聲音,一下子提高。
從他身上,陡然涌出一股力量。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
先前含蓄的黑洞,在這一刻,猛地張開。
耳邊只聽「咻咻」之聲。
那是四的空氣,在被無形的力量所吸噬。
而李辟玄,雖然面色不變。
但蘇大為從他身上看到另一面。
一個修為深湛的異人,悄然張開了他的獠牙。
傳聞里說,李唐自身掌握有足夠的異人,所以才以定鼎天下。
這才是李治面對長孫無忌威逼,面對那些外敵滲入時,最大的底氣所在。
「寺卿,請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