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道:「也有幾分道理。」
蘇大為一見急了,心里直問候郝處俊家里的親戚。
「陛下,臣公務繁忙,手里還有高陽公主的案子。」
「為國效力,豈有不忙之理。」
李治揚聲道:「朕意以決,也毋須你全程參與,就去親審李義府一次,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審,看看能否橇開李義府的嘴。」
皇帝陛下開口,那便是金口玉言。
一旁的書記官和起居吏忙飛動毛筆,在書卷上記錄。
大殿中,再次響起沙沙之聲。
蘇大為,整個人都懵逼了。
有些心情復雜的看向郝處俊和上官儀。
這兩人就存心把自己拖下水。
就這么急不可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郝處俊和上官儀葫蘆里賣的什么葯?
他們在算計些什么?
一想到此,蘇大為的心情略微一沉。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想要的是將一切都放在掌心里,都牢牢掌握著。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詭譎莫測。
這些朝中混跡的老狐狸,心思都太深了。
以蘇大為的道行,現在只能察覺他們有所謀劃,但究竟是謀劃些什么,目地是什么,仍看不清晰。
一切都在雲山霧罩中。
李治的神情,明顯露出了疲倦,他動了動手指。
侍立在一旁的太監王伏勝忙上前兩步:「諸位大臣,陛下乏了,若無別的事……」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啟奏。」
就在此時,一直寡言少語的許敬宗,突然再次開口。
這位之前昏昏欲睡的老臣,歷經數朝的不倒翁,此時張開了雙眼。
一雙渾濁的眼眸里,精芒畢露。
這眼神,哪里有絲毫的老態,簡直就是一個蟄伏許久的獵人,將藏在鞘里的刀,那抹鋒芒一下子亮了出來。
蘇大為,有些驚異的看向許敬宗。
現在許敬宗給他的感覺,氣勢和氣場,皆強得不像話。
完全不像是半邊脖子埋黃土的老人。
而像是仗劍於戰場的劍手。
蘇大為還留意到,不光自己驚訝,就連上官儀和郝處俊,也露出一瞬間的驚容。
顯然,連他們也沒料到,許敬宗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蘇大為再看坐在殿上的李治。
這位陛下,面色平靜如湖。
毫無異狀。
沒有異狀,就是最大的異狀。
蘇大為的心中突然有一絲明悟。
許敬宗此時開口,好像李治早就知道了。
再看看神色微變的郝處俊。
隱隱間,他好像品到了什么。
扳倒李義府,郝處俊和上官儀可謂來勢洶洶。
而李治當前,並不擔心李義府的謀逆問題。
更擔心郝處俊等人突然坐大。
那么,現在便是李治的反擊了?
他要利用許敬宗做什么,才能化解來自郝處俊和上官儀的攻勢?
以前蘇大為是個政治小白,但此刻站在延英殿中,看著李治與幾位大臣的「表演」,隱隱中,也看出了一點東西。
每個人的話語,主張,表現,無形,但有勢。
你看不見他的攻擊,不清楚他的謀劃,但雙方的確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過招」。
高手過招,無形無象。
李治用略微低沉的聲音道:「右仆射請說。」
「謝陛下。」
許敬宗昂首闊步,以一種威風凜凜之色,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的郝處俊。
現在的他,實在無法讓人將老狐狸和圓滑聯系到一起。
他簡直就像是戰場上的勇將。
其威風氣勢,不可逼視。
就在蘇大為等人得注目下,許敬宗揚著花白的頭顱,用沙啞,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道:「臣要彈劾郭行真,此道明為太子煉丹,暗中以巫蠱之術害人,此妖道禍國殃民,願陛下殺之。」
這番話出來,整個延英殿,霎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蘇大為被驚得目瞪口呆。
許敬宗這是……
選擇自爆了?
郭行真是賀蘭敏之通過武媚娘介紹給太子治病的。
他後來與賀蘭敏之那些爭寵的事,暫且不提。
但至少也算半個武後的人吧。
許敬宗與武媚娘那關系,應該不至於在背後捅刀子吧。
換句話說,彈劾郭行真這事正常。
蘇大為自己都舉雙手雙腳贊成。
但這事應該是上官儀和郝處俊來做才對。
許敬宗算半個武後的人,這是自己捅自己一刀?
看此刻郝處俊和上官儀臉上那微妙而古怪的表情。
分明是一種台詞被政敵搶去的尷尬。
這是什么七傷拳打法?
老臣實在猜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