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辯法(2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1541 字 2020-11-25

一個說,是風吹動幡,一個說是幡動了風。

適逢六祖慧能從旁過,於是笑答:既不是風動,也非幡動,而是仁者心動。

方才郭行真嘲笑蘇大為,認為他年紀太輕,道行不足與論。

但架不住蘇大為腦子里的典故多,直接來個文抄公。

郭行真愣了一下,有些惱羞成怒道:「你……這是胡僧的狡辯。」

「自胡僧沙門西來,我聽說在長安佛道兩門有數次辯法,但道門輸多勝少。」

蘇大為雙眼直視郭行真道:「我說自己通佛道兩門,不算說大話。」

郭行真由惱怒,漸漸平靜,微微點頭道:「若論口舌,你蘇大為的本事,倒比異人本事要長幾分。」

這么說,也算是變相承認,蘇大為有資格與他論道。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蘇大為才開口,卻見郭行真隔著牢門一伸掌:「且慢,你說自己通胡佛之道,請問是何宗何派?唯識宗可沒你這樣的狡辯功夫。」

唯識宗,乃是玄奘法師所承的法門。

意為剖析一切事物法,虛空不空,找出相對與絕對,以相見性。

不許心外獨立。

不擅空談講玄。

見郭行真發問,蘇大為愣了一下,但他腦子極快,一轉念道:「我所承,乃玄奘法師所傳,教外別傳,以心印心。」

「沒聽過唯識宗有這樣的傳法。」

「不是唯識,是禪宗。」

「禪宗?」郭行真有點懵,從沒聽說過這個宗派。

但聽起來又有點唬人,好像真有這個宗派。

要知道禪宗真正發揚光大,要到六祖慧能時期,這時還十分弱小。

蘇大為左手做拈花狀,面含微笑:「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何如?」

一束光,從牢房上的窗口透下,正照在蘇大為的身上。

如聖似佛。

郭行真,一時啞然。

氣勢上完全被蘇大為壓住。

「你方才所說承負不是貧道說的那樣,不知又有何高論?」

這種問題,其實十分難回答。

道門之內,也是宗派林立,各家有各家的說法。

有公案,也有公認的一些東西,還有各家自己的法。

這種情況下,蘇大為要拋出某種言論,令郭行真從內心認同和折服,不容易。

但蘇大為並不慌張,而是侃侃而談道:「道說承負,既為因果,亦非因果。」

「放屁!」郭行真怒道:「庄嚴佛法,即非庄嚴,你若拿胡佛那一套坑騙,不說也罷,請回吧。」

「且聽我說完。」

蘇大為不驕不躁道:「承負包含因果,但超越因果,這是一個包含與被包含之關系。」

這句話,令作色要怒的郭行真按耐下來,眼神恢復清冷。

「佛之因果,好似一條線,一個因,造成一個果;因果與因果之間,並無交集,同時佛說因果,不因此生此世而斷,它穿越生死、時間,不斷輪回延續。

而承負,則復雜得多,既有因果一樣一條線的關系,也有相互間的關系。

是無數因果交匯糾纏的結果。

比如一個好人,做了好事,卻並沒有好報,按佛門說法,是他上輩子所欠之因,要在此生償還。」

郭行真安靜聽著。

他雖對佛法了解不算太多,但也聽過佛陀出生的國家被滅之故事。

按佛教子弟的說法,那是因果業力,那是命中注定。

可證因果不虛。

郭行真對此說法,嗤之以鼻。

把一切災厄都推到因果輪回之上,簡直胡扯八道。

他來長安,有數種目地,其中之一,就是要驅逐胡佛,以證道法。

「正像你所說,此生之事尚不能完全弄明白,說什么前生,說什么來世,未免太過虛無飄緲,是以空證空。

比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楚國亡猿禍延林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那些池魚、林木、皮毛,未必都是上輩子欠了因果。

而以道家承負觀來看,萬事萬物,都有復雜緣由糾纏。

比如蝴蝶扇動翅膀引起颶風。

比如好人遭到厄運,未必是他上輩子欠了因果,也可能是遭遇環境帶來的無妄之災。

所謂個人之命,不敵國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正是此意。

不說前世,不談空玄。

只說此時此刻,若你心中尚有一絲善念,回答我的疑問,或許就能救無數人命。

這便是承負。」

這番話,令郭行真陷入深思。

道法唯艱唯深,需要用心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