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支偏軍,虛張聲勢?」
武媚娘看了一眼李治。
見到皇帝陛下眉頭皺起,手指在大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推演利弊。
蕭嗣業拱手道:「陛下,蘇大為此計可行,半月之期府兵連糧草無法保障,以臣之見,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
郝處俊在一旁道:「但此計可以瞞一時,卻無法瞞太久,若是遲遲沒有唐軍與吐蕃交戰的消息,只怕終究會散了人心。」
蘇大為立刻道:「可以把虛做實,派一支偏軍先去增援,鞏固吐谷渾至大唐邊境一線的防御,同時刺探敵情,收集情報,甚至可以使間,用各種手段去遲滯吐蕃對吐谷渾的占領,為後續大軍到來做准備。
同時吐蕃也必然防備著我們的報復,短時間內,他們能保持警惕,但若稍長一點,必然會放松,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說著,看向郝處俊道:「至於說外蕃屬國的心,他們的酋長和使節現在長安,看到大軍出征,便夠了,等消息一來一回,後續大軍,估計已經到達吐谷渾,與吐蕃開戰了。」
李勣一直拈須思索,沒有表態。
直到此刻,他才微微頷首道:「陛下,依老臣之見,此計可行。」
坐在椅中沉默的李治,深深看了李勣一眼。
他是怒。
怒的是即將出行泰山封禪,即被吐蕃此舉悍然打臉。
怒的是吐蕃公然挑釁天可汗和宗主國的威嚴。
更怒的是,吐蕃對他的欺騙。
之前,針對吐蕃對吐谷渾的侵吞,李治以天可汗的身份,向吐蕃贊普去信,要求吐蕃退兵。
大唐與吐蕃既有姻親關系,同樣也是宗主國。
否則當年王玄策也不可能向吐蕃借兵,滅掉中天竺。
而吐蕃的回信,也極盡謙卑,說只是懲戒吐谷渾王對吐蕃的挑釁。
並派出大量使者,攜帶重寶美色,在朝中游說。
如今來看,這全是吐蕃人的緩兵之計。
怒歸怒。
但李治是成熟的帝王,不會因怒而興兵。
是實實在在被吐蕃碰到了底線。
想要畢其攻於一役。
想要一戰,能如昔年太宗朝的松州之戰一樣,換來數十年的邊境安寧。
無數念頭,自李治腦中閃過。
他微微點頭:「就依蘇大為此計,三日後,先派一支偏師出長安,可多立旗號,多造聲勢……」
說完,他側臉與武媚娘小聲說了幾句,轉過頭來又道:「此偏師,便以蘇大為為主將。」
這話一出來,蘇大為的臉色一黑。
這特么,誰提出,誰干活嗎?
自己和小蘇才是新婚,這就被李治給派出去了。
心里雖苦,但也只能硬起頭皮抱拳領命。
皇帝金口玉言,李治這話出來,哪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
還好,李治又加了一句:「朕也知你才大婚,派你出去,實在無奈,朕左思右想,能以偏軍,刺探敵情,分化敵人者,舍你蘇大為還有何人。」
停了一停,李治提高音量道:「蘇大為獻計有功,著,賜明光甲一領,出城之日,披甲掛彩,耀武誇功。」
……
直到天色入夜,蘇大為才拖著緩慢的腳步,回到自家宅子。
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件罩著紅布的衣甲。
被數名太監和宮中千牛衛,帶著羨慕的眼光,一齊送到蘇大為家中。
鐵甲,在唐時,屬於禁物。
《唐律疏議》規定私藏「甲一領,弩三張,流二千里;甲三領及弩五張,絞。」
所以這年頭,除非是軍功貴族家傳的鐵甲,普通人家里再富,也不可能有鐵甲。
這既是軍功,也是身份的象征。
如李義府的案子,就是因為書房莫名發現七領鐵甲,成為定他謀逆之罪的重要證物。
後世的人,包括蘇大為,其實開始有些不理解,為何大唐把私藏鐵甲定罪這么重。
但是試想一下,後世情景——
你家里為什么私藏槍支?
為了狩獵。
那這把刀呢?
為了砍柴。
哦,好吧,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等等!那輛裝甲車是做什么的?
為了……干!沒錯,勞資就是想上街!大梅興,串普王!
換為古人說法:
你家里為何私藏弓箭?
為了狩獵,班頭。
那這把朴刀呢?
為了砍柴。
善,若無事,吾當歸……且慢!這套甲胄是何用處?
謀反,我承認了,毀滅吧,趕緊的。
成套鐵甲的價值很高,而且民間難以打造,對於穿戴者要求也很高,至少配馬,而且最好是雙馬。
還要專門受訓等等。
也只有軍功貴族,家傳才有一套鐵甲。
絕不可能多。
都是要記錄在案的。
古代的鐵甲,就如同後世的裝甲戰車,是個門檻頗高而用途單一的戰爭工具,異常敏感。
蘇大為現在被御賜了一件明光甲,可以傳給家族後世。
是相當牛逼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