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唐軍偏軍蘇大為翻躍大非川,先後在大非川南麓草原上,擊敗悉多於,擊殺弓仁,接著又破烏海。
一連串的失敗,吐蕃人沒有討到一次便宜。
將吐蕃多年來東征西討,南下天竺,東吞吐谷渾,西伏象雄,北征西域,那種不可一世的驕橫之心,撕扯得粉碎。
論欽陵、悉多於、弓仁,皆為吐蕃一流將領。
更別提祿東贊自己,乃是吐蕃最富有戰略眼光之人。
在交手之前,無論是論欽陵還是祿東贊,對與唐軍的博弈,都持有一份謹慎的樂觀。
認為唐軍雖強,但是不能集中全力。
既要關注西域、河西,又要被東面牽扯住精力。
就算唐軍來了,吐蕃占有地利優勢。
雪域高原,高達數千米。
這種環境下,唐軍只要來,那就是送人頭。
但現在,祿東贊不敢再這么想。
他甚至想到了某個最可怕的後果……
他這個年紀,心氣沒了,很難再找回來。
「鶴郎君,之前是我不對,向你致歉。」
見鶴郎君沒理會自己,祿東贊向他鄭重行禮道:「只要你送我去烏梭拉堡,老夫自有重謝。」
他必須去烏梭拉堡。
必須回到軍中,才安全。
這些年東征西討,軍中大部都是噶爾家族的人。
他是吐蕃權臣,這沒錯。
如今的贊普正是他一手扶立起來的。
但贊普漸漸長大了,就不想奪回權柄嗎?
熟知中原王朝歷史,還有許多權臣典故的他,怎么會不清楚。
他現在怕只怕是自己脫離軍中,被在邏些的贊普知道,直接認證他祿東贊陣亡。
若再見到有人自稱祿東贊的,格殺勿論。
那么,可能等不到唐軍攻入吐蕃腹地,他祿東贊和噶爾家族,要先亡了。
數十年苦心造詣,才令吐蕃從雪域高原上一個部落,變成獨霸高原的龐大帝國。
讓噶爾家族成為吐蕃第一家族。
他也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站在雪山巔上的男人。
若是死在這里,那真是悔恨莫及。
怎能甘心?
所以,祿東贊審時度勢,立刻對鶴郎君一改之前的強勢,轉而以利和情來打動對方。
「回到烏梭拉堡,郎君想要什么,我噶爾家一定全力支持。」
他很隱晦的提到噶爾家族,而不是吐蕃,不是贊普。
在勝利的時候,一切矛盾都不存在,吐蕃就是噶爾家,就是他祿東贊。
但是這場大敗,會將許多隱藏的矛盾全都暴露出來,甚至激化出來。
他要讓這些詭異明白,與他們訂立盟約的乃是噶爾家族。
只有保住自己,才能保住吐蕃與他們的盟約。
「去烏梭拉堡?唔,是應該去烏梭拉堡。」
鶴郎君終於開口了,只是他的聲音神色,帶著某種譏誚之意。
這種神色,讓老於事故的祿東贊心中大感不妙,不由驚問:「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帶大相回烏梭拉堡。」
鶴郎君悠然道:「只可惜,大相無法親眼見到了。」
「你!」
祿東贊怒目圓睜,陡然覺得心口一痛。
他看到,鶴郎君的一根手指,化作雪白的鶴羽,從自己胸口穿過。
為什么?
他怎么敢!
祿東贊的心在顫抖,但是因為劇痛,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只能死死的瞪著鶴郎君,像是用靈魂發問:為何殺我?殺了我,誰來兌現與你們的承諾?
然而下一秒,祿東贊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看到,站在對面的鶴郎君逐漸化作了自己的模樣。
而身邊那十幾名親衛,從身上冒出裊裊黑氣。
他們,全是詭異!
祿東贊突然明白了。
鶴郎君他們,要的只是他祿東贊的模樣,他的名頭,他的權力。
至於站在台上那人,是不是真的祿東贊?
誰在乎?
而詭異冒替自己的身份,自可竊取吐蕃權柄。
就如他把持吐蕃大權,架空贊普一樣。
莫非……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整個世界漸漸昏暗。
祿東贊倒在地上。
隨著血液的流出,他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耳中聽到最後的聲音是鶴郎君帶著譏誚的話語。
「要看到吐蕃打敗大唐,唔,不錯,吐蕃是會打敗大唐,不過那時的吐蕃,已經是我西方詭異的天下,哈哈哈~~至於你,大相,你恐怕看不到蘇定方走在你前面的那一日了。」
聲音開頭還是鶴郎君尖利的嗓音。
到最後,已完全化作了祿東贊說話的聲音語氣。
鶴郎君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已化作祿東贊身上的穿戴。
他得意的一笑,向著地上的祿東贊行了一禮,頗有幾分嘲弄的道:「恭送大相,往生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