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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豆蔻般的青蔥玉指,輕輕扶著李治,向著右相深深看了一眼,正要開口。
一旁的太子李弘和安定思公主,已經異口同聲道:「父皇不如先回宮歇息,這里有我們呢。」
「呵呵。」
武媚娘眸光微閃,話到嘴邊改口道:「還是弘兒有孝心,陛下,臣妾先陪你回宮,待你歇息片刻,再召蘇大為覲見。」
「也好。」
李治點點頭。
身邊早有太監備起軟轎,扶著他上去。
武媚娘登上鸞駕,回頭向李弘和安定思低語道:「你們代替我和陛下,在此等候蘇大為,再領他來紫宸殿。」
「喏。」
……
未時正。
距離蘇大為入長安已經過去足足一個時辰。
人流雖早已散去,但長安各坊間,依間議論紛紛。
畢竟,像這樣的誇功贊名,也並不是尋常能見到的事。
隨著蘇定方的逝去,年青一輩,似乎還真就只有蘇大為一人享此殊榮。
長安百姓雖然不明白其中的門道,但也隱約感覺到,日後,恐怕這位年輕的小蘇總管,將會長期「霸榜」了。
正當壯年,便連續參與滅了五國。
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那些好事之徒,媒婆人等,已經開始私下打定蘇總管的身世和家世。
待聽得蘇大為已經娶親後,無不跌足長嘆。
感覺錯失了一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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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年青有為的大唐名將,怎么就娶妻了呢?
不過慢著,雖然正妻的位置定了,但哪個男兒不偷腥?
或許這蘇總管身邊,還缺一些美妾之類的人?
一想到此,各坊中那些媒婆和牙人,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
西市。
臨街的一家鐵匠鋪。
一個衣衫寬松的胡人,站在門前,用力扣了扣鐵環。
三長兩短。
一邊扣著門,他一邊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走過的人流。
隱隱聽到他們在念叨著「蘇總管」什么的。
今天聽到這個名字無數遍,當真是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
胡人摸著自己下巴上蜷曲的短須,眼里閃過一抹深思之色。
吱呀。
鐵匠鋪的門打開。
也是一名胡人。
赤著上半身,露出虯結的肌肉。
門只開了一條縫,胡人從里面警惕的看過來。
「你找誰?」
「胡力安在里面嗎?我是他的朋友,我叫胡巴。」
叫門的胡人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他的手悄然在胸前做了一個手勢,兩指合扣,其余三指豎起。
宛如蘭花。
門縫後的胡人眼中亮了一下。
側身將門拉開只供一人通過,低聲道:「等你好久了,快進來吧。」
胡巴點點頭,閃身進門。
鐵匠鋪黑色的大門,呯地一聲合上。
胡巴跟著那赤著上身的胡人一路向前,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彼此間,似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陽光斜照下來,照在胡人的後背上。
強健的背闊肌,隨著走動,一條條的浮起,猶如獅子或獵豹一類的猛獸,透著雄渾的力量感。
胡巴不由在心中感概,這些,都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啊。
但是現在,不得不蟄伏在大唐,忍氣吞聲,苟延殘喘。
「就在里面,貴人自己進去吧。」
那胡人力士側身示意。
前方,就是鐵匠鋪的主宅大門。
「你叫什么名字?」
胡巴看向他。
「我?我叫蕭三。」
「你待在長安多久了,還習慣嗎?」
蕭三納悶的看向胡巴,不明白為什么這位突厥族的貴人,居然對自己一個小小的力士如此感興趣。
自己的身份,就算在草原上,也是最低賤的狼奴。
但是他還是恭敬的道:「呆了六年了,不習慣,也得習慣。」
「很快了。」
胡巴伸手拍了拍蕭三道:「等這此事情結束,我帶你,你們,一起回草原。」
說起草原二字,胡巴的眼眸閃亮,涌出強烈的自豪感。
他的手拍在蕭三的肩膀上,感覺掌心溫潤而充滿彈性。
這年輕的狼奴身強骨健,發達的肌肉,就像是蒙了一層大象皮一樣,堅韌而有力。
這讓胡巴對這次的行動,更多了幾分信心。
「能回草原?那是我一生的夙願!」
蕭三右手撫胸,向著胡巴低下頭顱。
後者滿意的笑了笑,轉身走入室內。
推開門,一股熱浪迎面撲來。
這是長安的九月,天氣尚熱,但是這屋子里,居然生了爐火。
胡巴一只手掌捂住口鼻,一只手在鼻前揮了揮,驅散迎面飛來的星火和灰燼。
他看到,與自己接頭的人,那一群人,有男有女,有突厥人,有康國人、石國人,還有許多河西各國的人,聚在屋內。
似乎正在開著會議。
聽到動靜,所有人一齊抬頭,帶著警惕的目光,向胡巴投來。
「是我,我來了。」
「左狼王!」
一名頭發卷曲,兩眼灰藍的突厥壯漢激動的站了起來,向著胡巴迎上來:「您終於來了!」
「事情准備得怎么樣?」
胡巴一把扶住他。
此人名胡力安,過去曾是突厥的商人,也是胡巴的生死兄弟。
「差不多了,這半年來,我們前前後後運來了……如今……」
胡力安簡單的交代了一番,側身抬手,指著盤坐在火堆般的那些各族人道:「這些都是各族的勇士,都存了復國之念,只盼著……」
隨著胡力安的介紹,圍坐在火堆前的各族人,一一起身。
以各族的禮節,向胡巴行禮。
「你們聚在屋里,生著火,又不開窗,也不怕出問題。」
胡巴手在鼻前扇了扇:「把窗推開,透透氣吧,前兩年,右剎便是隆冬在長安以木炭取暖,結果被人發現,死在宅子里。」
他停了一停,補充道:「煙火有毒。」
這番話,令原本熱血澎湃,想著大干一場的眾人,宛如被一頭涼水澆下來。
驚詫莫名。
這是眾人第一次親眼見到左狼王。
之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本來想著會有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勵。
但沒想,他一開口,就是說些大家不懂的話。
雖然話聽不懂,但那意思還是明白了。
就是來挑刺吧。
胡力安眼見胡巴的神色不對,壓低聲音道:「左狼王,可是事情有什么變故?」
「你啊……」
胡巴伸手拍上他的肩膀,五指用力抓緊:「什么都瞞不過你……蘇大為聽說過嗎?」
「蘇大為?」
胡力安想了想道:「我們今早入城時,曾遇見過此人。」
嘶~
話音剛落,胡力安感覺自己肩上的五指猛地收緊,仿佛鐵勾一般,險些要嵌入骨頭里。
劇痛令他的臉頰微微一抽。
然而他卻一聲不吭,仿佛那只肩膀,不是他自己的一樣。
胡巴也意識到自己失態,握他肩膀的手指緩緩放松:「這事怎么沒早告訴我?」
「今早在入城時意外遇上,時間倉促,一時來不及傳消息。」
「沒出什么事吧?」
「一切正常。」
這番話說完,胡巴陷入了沉默。
胡力安試探著道:「左狼王,那蘇大為有何出奇之處嗎?」
「這個人……不簡單。」
胡巴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指了一下火堆:「我們坐下聊吧。」
「是。」
兩人來到火堆旁,周圍的其他人忙騰出位置。
又有人奉上馬奶葡萄酒。
捧著手里冰涼的牛角杯,嗅著熟悉的香氣。
胡巴兩眼微眯:「真是懷念啊,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
他眼前的火舌,舔動著木架上的烤肉。
發出噼啪響聲。
肉香隨著火悄然溢出,飄在室內。
閉上眼睛,看不到屋子,幾乎以為自己正坐在草原中,正放著羊,吃著烤肉,飲著酒。
那種自由的感覺,自從家國被滅後,已經很多年不再有了。
他長長的吐了口胸中濁氣。
張開雙眼,喝了一口酒。
冰冷的葡萄酒,入口先是苦澀,繼爾在喉嚨里,化作腥甜。
就像是血。
最後在胃里化為一團火熱。
就像是他多年未曾熄滅的心火。
「當年我們突厥,就是蘇大為和蘇定方一起滅的。」
「啊!」
「沙缽羅可汗,也是蘇大為抓的。」
在場眾人,顯然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一時一片嘩然。
「先前長安城內的動靜,你們聽到了吧?」
胡巴搖動著酒杯。
看著杯中血液般的葡萄酒,盪起一圈圈波紋。
「那是為了歡呼蘇大為得勝歸來,我聽說……他此前率軍打破了吐蕃國。」
「這……」
「我有一種感覺。」
胡巴的眼里,亮起如鷹隼般凌厲的光芒。
「這個人,是我們的一生之敵。」
「這次的復仇,要將蘇大為一並除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