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非也是隱隱指向蘇大為?
「有可能,只是一路障眼法,也有可能,是與隴右兵配合,真的想做出點什么。還有可能是那些突厥亡族,被人利用,幻想能襲殺陛下,從而令大唐崩潰,讓突厥得以復國。」
蘇大為此時開口道:「可能性太多,一時無從分辯,可若從事後推想,似乎,也有利於遷都之事。」
畢竟,大明宮做為大唐的心臟,居然如此容易被賊人突入。
除了代表內部出了問題,將要清洗一大批人之外。
也代表著大明宮不再安全。
武媚娘完全可以借此為由,一邊清洗,一邊啟動遷都洛陽之事。
待遷到洛陽,原本依托長安的門閥世家,無論是關隴還是山東,又或者江南等士族,實力將大為削弱。
而武後所支持的一些寒門士子,將趁勢而起。
那是一個遠比關隴更龐大的群體。
若到了洛陽,武後就真正羽翼豐滿。
世家門閥,也只能仰其鼻息了。
所以,此次的事,最大得利者,居然是武媚娘?
但這次的事,究竟是不是武媚娘的手筆。
還是說,只是一個巧合。
蘇大為現在還無法確認。
「最古怪的還是第三路吧,那些詭異……從哪來的?」
隨著蘇慶節的話,所有人把目光一齊集中在蘇大為身上。
「你們……都看我做甚?我知道的也並不比你們多。」
「但是那些詭異,聽宮里傳出的消息,是被你攔住的。它們究竟目標是什么?你昨夜保護的又是什么人?」
「有些話,我現在不方便說。」
蘇大為道:「總之這個事你們別問。」
他越是這么說,眾人越是好奇。
可惜蘇大為打定了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
眾人幾番追問也是無果。
只得作罷。
「這事吧,我覺得還有些不對。」
薛仁貴道:「不論是否幕後有人指使,又或者最終是誰得利,臨夜禁中被敵人突入,那是實打實的失職重職,只怕我們幾個都危險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安文生道:「如若之前的推論正確,入宮的那一二批人,目標指向是武後,順帶著想解決阿彌,現在不是我們要擔心,而是武後絕不可能坐視阿彌被敵人除掉,連帶著我們,都會被顧及幾分。
所以依我之見,昨夜的事,只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要擔心的,反而是幕後之人。
以武後和陛下的手段,是絕不會輕易饒過的。」
「但願如此吧。」
「神仙打架,池魚遭殃,只盼這事能早日了結。」
蘇慶節和程處嗣等人,均是嘆息。
只有蘇大為的心神飛到另一件事上。
昨夜李治匆匆趕回紫宸殿……
當然,回去的是原本在偏殿的真李治。
這意味著,那位「隱武者」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李治提前結束了隱居修煉的生活。
這個信號,是否說明,昨夜發生的那些事,與那位「替身」有關?
難不成是替身想以假亂真,取代真正的李治?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但縱然是真的,李治也絕不可能讓消息走漏。
那是屬於李唐皇室的核心機密了。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隨著李治結束修煉,以他那剛剛開靈的身體,未必能抵消掉繁重的政務和朝堂上的博弈。
而且這一次,若他的身體再不支,只怕就無法再逆轉了。
這是否也算是歷史本來的慣性?
以壽元而論,李治終究還是熬不過武媚娘啊。
歷史上的武媚娘也是天賦異稟,那種高強度的政治博弈下,還能活那么久。
也是一樁異事。
這世界,從來都是活得久的人,比較牛逼。
把所有厲害的人都熬死了,自然便能橫掃天下。
「阿彌!阿彌!」
薛仁貴的呼聲,將蘇大為的思緒拉回現實。
「你在想什么,我方才叫你都沒聽見。」
「哦,我在想昨夜之事,昨夜其實李淳風提醒過我……」
蘇大為簡單將昨夜李淳風找上門之事,說了一下。
當然,關於熒惑星君和李客師也登門的事,自然隱去不提。
「李淳風這老猾頭,倒是看得清楚。」
安文生摸著下巴自言自語。
尉遲寶琳卻忍不住道:「既然阿彌昨夜在宮中攔下了那些詭異,避免了更大的禍事,照理說不但洗脫了嫌疑,應該朝廷還會有賞賜吧?」
「賞賜自然是有的……」
說起此事,蘇大為不由苦笑起來。
「你這表情,是個什么意思?」
「昨夜陛下曾提過,讓我任兵部尚書。」
「啊?!」
滿座皆驚。
就連安文生細長的雙眼,也一下子撐開。
無數目光集中在蘇大為的身上。
「兵部尚書?那蕭嗣業……」
「蕭嗣業老邁,的確無法再執掌兵部,可這來得太快了……以阿彌的年紀……這下連升數級,賺大了啊!」
一片抽氣驚嘆之聲。
兵部尚書乃是正三品,相當於後世的*****,國防部長,總參謀長和後勤部長的總稱。
為唐朝三省六部制中,兵部之首。
坐上這個位置,可以說是中樞大員。
日後封侯拜相,都是等閑事耳。
最可怕的是蘇大為還如此年輕。
年輕就意味著未來還有更多晉升的空間。
但是再往後,朝廷該如何封賞蘇大為呢?
就算宰相都只是二品。
真到了一品,那就是榮譽頭銜,做為名譽獎勵,該致仕了。
無論如何,以蘇大為的年紀,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被李治封為兵部尚書,都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足以令無數人遐想。
特別是在座的一幫武將,與蘇大為的鐵桿關系,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彌不一般,如今果然飛黃騰達!」
「沒得說,自家兄弟,到時多關照一二。」
薛禮高興的搓了搓手。
他那張黝黑的臉龐,因為興奮,都涌起了紅色。
之前還擔心此次被陛下責罰。
但是有了阿彌這層關系,只要阿彌任了兵部尚書,還愁什么前途?
那還不是阿彌一句話的事。
蘇慶節放下筷箸,又是羨慕又是好奇的問:「陛下有沒有說何時正式任命?你幾時赴任?」
「對了,還要先免去蕭嗣業的尚書銜吧。」
「蕭嗣業如今病體纏身,這次退下去,恐怕就是在家養病致仕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難掩興奮之情。
就在此時,蘇大為突然開口,一句話,把在座所有人驚得兩眼圓瞪。
「陛下想讓我在本月赴任,我給拒絕了。」
拒……拒絕了?!
薛仁貴只覺得一股氣從腳底沖上頭頂。
這是多好的機會。
旁人唯恐太慢,你他娘的居然拒絕了!
等等!
他突然想到,蘇大為這個拒絕,究竟是拒絕本月赴任,還是拒絕出任兵部尚書?
「阿彌,你拒絕了什么?」
他忍不住開口問。
連自己也沒發現,聲音里竟帶了一絲顫抖。
由不得他不關切,實在是有自己的切身利益在里面。
程處嗣、阿史那道真、尉遲寶琳、蘇慶節,乃至安文生也一起看著蘇大為。
「阿彌,你到底拒絕了什么?」
「你為何要拒絕?」
等眾人情緒稍微冷靜一些。
蘇大為才道:「我拒絕了陛下任命的尚書一職。」
「什么?!」
剛剛平息下來的情緒,瞬間就炸了。
薛仁貴呼的一下站起身,兩眼赤紅的瞪向蘇大為:「阿彌你……」
他的手指向蘇大為,想說什么,卻又仿佛被堵住。
一句話在喉嚨里上下滾動,如鯁在喉。
你特么瘋了?
這么好的機會,你不想上,多的是人想上?
再說,你若不想,可以把機會讓給兄弟們啊!
你特么居然推了!
推了!
陛下封你為兵部尚書你都不要,你究竟要什么?
「阿彌,你這是怎么想的?」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兵部尚書啊!那可是六部之一的兵部!」
「你若執掌,兄弟們能得多少好處!你怎么能推辭?」
「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和陛下再說一下,就說你還是想任兵部尚書?」
「你要不好意思,兄弟們替你傳話也成啊!」
眾人七嘴八舌,一時激奮到極點。
蘇大為擺擺手,先是起身,拉著薛仁貴坐下。
接著才開口道:「我並非是一時意氣,而是真的不想任兵部尚書,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