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請罪(2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1636 字 2021-04-30

「貴人,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交給我們這些人就好了......」

「這里的氣味實在太過難聞,貴人還是隨我在外面少歇。」

「無妨。」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魏三郎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那千分之一秒內,他已經記起了聲音的主人。

枯死的身體里,仿佛有一種力量從心底爆發。

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

連斷掉的腿都仿佛有了力氣,忘記了身上的痛苦,飛撲到柵欄前,血漬斑斑的雙手,被掰斷數根指骨,拔掉半數指甲的手,死死抓著牢門。

一只獨眼盡力的睜大,看著柵欄外的人。

他的喉頭蠕動著。

發出喀喀響聲。

但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那張受盡酷刑,也沒有開口的臉龐上,充滿了希冀、敬畏、悔恨與羞愧。

良久,魏三郎用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蘇......總管!」

因為沒了牙,他的聲音十分古怪。

站在牢門外的蘇大為俯視著他,臉上透出傷感之色。

「三郎......」

昨日才見他在開遠門外,那般英姿勃勃。

但是一夜之間,竟然變成這副模樣。

蘇大為轉頭向身邊的獄卒道:「給他洗漱,包扎傷口,換身干凈衣服,再帶來見我。」

「貴人!」

獄卒吃了一驚,抗議道:「這是聖人和太子交代的重犯,小的可不敢......」

「照我的話去做。」

蘇大為的聲音平靜,但在這平靜下,卻隱藏著一股力量。

獄卒顫抖了一下,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頭凶獸給盯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硬著頭皮強辯道:「若走了犯人......」

「我負責。」

蘇大為緩緩道:「不論他犯了何等重罪,曾是我大唐的兵,當給他一份敬重。」

平靜里,蘊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獄卒和牢頭偷視一眼,終究抵不過蘇大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叉手道:「喏!」

半個時辰後。

靜室內,端坐在桌前的李景隆,看著被幾名獄卒洗凈身體,換了干凈衣衫,幾乎是被架著進來的魏三郎。

一直到他被安置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蘇大為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掃了一眼獄卒。

長安獄的獄卒面露為難之色。

將死牢里的犯人提出來,已經是大大違制了,現在的意思是還要我等出去?

雖然為難,但是在蘇大為的目光下,這些獄卒也不敢有任何抵抗之心,只是叉手行禮小聲道:「貴人,如果我們都出去,恐怕與禮不合......」

「留一個小吏記錄,其余人等沒我召喚不要進來。」

「喏。」

眼前的貴人,是太子那邊派人專程打過招呼的。

而且也知此人是開國伯。

聽說曾在長安縣做過不良帥。

後來又轉入軍職。

這些年屢立戰功。

積功為開國伯。

這種人物,豈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敢得罪的。

獄卒們不敢爭辯,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

只在屋角留了個抄寫的記錄小吏。

蘇大為待人都出去,這才把目光落到對面的魏三郎身上。

屋內寧靜。

屋角的博山爐,按著蘇大為的吩咐點上了一爐香。

香氣馥郁,青煙不絕如縷。

蘇大為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伸手,就著桌前的一套茶具,自己動手烹茶。

他做的很認真。

洗茶,煮沸,茶道工序,做得一絲不苟。

對面的魏三郎臉色憋得通紅。

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身上的傷口都經過長安醫者處理,上了葯,包扎了傷口。

還洗了個澡,洗去一身汗臭和污漬,換了一身清爽干凈的衣服。

現在坐在開國伯蘇大為的面前。

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長安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現在,卻與開國伯對坐,看開國伯親手烹茶。

心中各種復雜的情緒涌上來。

若不是身體受創嚴重,實在無力動彈,他現在只想跪下來,向蘇大為磕頭請罪。

「總......總管。」

「我以前不喜親手烹茶。」

蘇大為輕輕攪動著茶花,語調平和:「當年還是邢國公請我喝茶,我看他親手為我烹茶,那茶的滋味,令人難忘。」

輕輕將茶匙放在一旁,蘇大為凝視著火候,不疾不徐的道:「這事過去不知多少年了,現在我回長安,每憶起邢國公,不是他在沙場殺敵的樣子,不是他滅國的風姿,而是他烹茶的模樣,揮之不去。」

看了一眼魏三郎:「你說奇怪不奇怪。」

呯!

魏三郎的身體從坐位上翻滾下來。

他的雙手無力支撐身體,蜷曲著身子,以頭觸地。

顫抖的聲音里,透著痛苦道:「總管,末將......死罪!」

坐在角落里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記錄小吏,瞠目看著這一幕,大感震撼。

昨夜審問這隴右老兵時,他也在場記錄。

這是一條硬漢啊。

施刑的刑訊高手,幾乎把一切能想到的手段,把長安所有虐人招數,都在他身上使了一遍。

這人身上骨頭都不知斷了多少根。

唯獨腰骨不斷。

硬是扛了一夜,只字未露。

甚至連慘叫聲都很少。

受刑不過昏死,被潑醒,再昏死。

連滿嘴的好牙都被一顆顆敲碎撥掉,仍不吐露半字。

長安獄卒們見慣了窮凶極惡之賊,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硬漢。

但如今,在這位貴人面前,這隴右的硬骨頭,居然如此失態。

好像只是被這貴人看一眼,心防便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