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黎明之前(1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2678 字 2021-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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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

洛陽的更鼓敲響。

一隊執金吾一臉敬畏的跟在後方,遠遠的護送著蘇大為一行回府。

狄仁傑向後看了一眼,又看向蘇大為,半是埋怨,半是無奈的道:「阿彌,這次你闖大禍了。」

「大兄,我不這么認為。」

蘇大為牽著小蘇的手,向狄仁傑和蘇慶芳看去。

狄仁傑懷里抱著長子,蘇慶芳懷里抱著二子,因為天色太晚,兩個小家伙早已熬不住睡著了。

睡態好像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

這一幕令聶蘇頗為羨慕。

她的心性依然是少女,但是被柳娘子說得多了,也覺得,似乎和阿兄有個孩兒,也應該不錯吧。

此時看到人家抱著孩子,那種天倫之樂,令從小顛沛流離,從未享受過家庭溫馨的她,心里隱隱有些觸動。

她轉頭向蘇大為看去,卻見蘇大為平靜的道:「我這十多年為大唐立下赫赫戰功,開疆拓土,從不與人為難,也不結黨營私,對錢財看得也淡。

我都這樣了,若是被人欺負妻子,還縮著,那我豈不成林沖了?」

「呃,林沖是何人?」

狄仁傑一愣。

「大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如此小心翼翼,百般隱忍,聖人怎么看?」

狄仁傑被他問得無言以對。

對啊,以蘇大為的功勞,身份,異人修為,要被人打到臉上還唾面自干。

那符合人性嗎?

事有反常必有妖。

這在皇帝眼里,只怕就是……

所謀甚大啊!

有這么大的力量,卻百般隱忍,除了造反,你還能做什么?

蘇慶節在一旁冷哼一聲,眼中露出一抹不屑:「阿彌說得對,好男兒就當守護家人,有些鋒芒有什么不好?

身為堂堂縣公,若是被白馬寺的僧人擄去妻子,還要陪上笑臉,那當個屁的縣公。

我蘇慶節第一個不答應!」

「獅子你給我閉嘴。」

蘇慶芳向他瞪了一眼。

蘇慶節「呃」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雖然他現在繼承了邢國公的爵位,但是自小最敬蘇慶芳,在阿姐面前,當真是沒有半點脾氣。

狄仁傑一張圓臉臉色微沉,眉頭現出憂慮。

「你說的或許有幾分道理吧,但我保留自己的看法,違反唐律總是不妥,再說此次殺了那么多人,你要如何收場?哪怕是陛下,面對群情洶洶,只怕也無法庇護你。」

「我蘇大為行事,俯仰無愧,又何須陛下庇護。」

蘇大為淡淡一笑。

輕輕握了握聶蘇的手,安撫聶蘇眼中的擔憂。

「現在不是逞意氣的時候啊。」

狄仁傑長聲嘆息:「你在蜀中也沒有這般暴躁,一言不合便出手殺人,這……」

「大兄,還記得我方才說的嗎,我首先是人。」

「人?」

蘇大為隨口吟道:「若不撇開終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一撇一捺方為人。」

狄仁傑、蘇慶節、蘇慶芳三人皆是一愣。

阿彌這副聯,頗有深意啊。

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個「苦」字。

各字的捺筆,只有收得住才是「名」字。

是啊,水無兩點難結冰,一撇一捺方為人!

人生在世,撇開一些利益糾結,就不苦了。

看方寸之間,能按捺住情緒才是人生大智。

「人字兩筆,一筆寫得到,一筆寫失去;一筆寫過去,一筆寫將來;一筆寫自己,一筆寫家人;一筆寫順境,一筆寫逆境;一筆寫朋友,一筆寫對手;一筆寫執著,一筆寫放下。」

蘇大為性之所至,隨手拈來,只聽得狄仁傑等三人啞口無言。

聶蘇沒進過學,倒是聽不出此番話中的深意。

只是用一雙眼睛一臉仰慕的看著蘇大為,心中暗道:阿兄好厲害,狄大兄是考中進士的,都被阿兄說服了。

「你……阿彌,你何時如此能言善辯了。」

狄仁傑抱著兒子,臉色越發黑了,有些郁悶道:「我看不如你去與那些和尚辯法算了,道理你全明白,真的遇事,卻出手狠辣。」

「正是明白道理,經歷的多了,才知道,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蘇大為摟住聶蘇的肩膀:「無論是誰,都不可傷害聶蘇,傷害我阿娘,這是底線。」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這幫和尚肯定不會罷休,且看明日如何應對吧。」

說著,狄仁傑向一旁的巷子揚起下巴:「我們的宅子在這邊,這就別過,你好自為之。」

「讓大兄費心了。」

……

仙嗡仙嗡~

蔥蔥郁郁的庭院中,隱隱有琴音傳來。

一株合歡樹下,鋪了一張枯草席,上置一方紅色木幾。

大唐右相李敬玄,正盤坐於草席上,微眯著雙眼,介於半夢半醒之間。

在木幾上,放著黑色粗陶的茶具。

李敬玄喜歡這種粗礪之感,稱其有一種天然之美。

在李敬玄右手一丈處,府中琴姬跪坐在席上,輕輕撥弄著琴弦。

仙嗡仙嗡~

琴音初時暗啞,漸漸明澈,潺潺如水。

坐在李敬玄左手邊的,是新晉都察寺寺卿嚴守鏡。

嚴守境應該已是中年了,但歲月在他的臉上卻顯不出痕跡。

皮膚白皙隱透象牙光澤。

眉目如畫,溫柔似處子。

特別是他制香時的手,纖瘦修長,極盡優雅柔媚。

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第一眼會把他當做美艷女子。

「右相,香制好了。」

數種香料被他合在一起,用白皙優美的手指,端起木模,在木幾上輕磕數下,將捏成各種形狀的香丸取出。

「請右相試香。」

李敬玄微微頷首。

於是嚴守鏡便取了一枚香丸,點燃置於香爐。

他制的香,極有神氣,煙氣筆直上升,如同一縷青白氣柱。

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氛漸漸彌漫。

李敬玄耳聽絲竹之樂,鼻中嗅著合香,不禁張開雙眼嘆道:「這真是人間至樂啊。」

嚴守境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心中想的則是:右相還真沉得住氣。

半個時辰前,聽聞都察寺傳來急信,說開國縣公蘇大為在白馬寺與寺中僧人發生沖突,還殺了人。

其中有名聞大唐的聖僧,以及白馬寺方丈無塵。

這件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以至於嚴守鏡一時間都有些失態。

不得不在李敬玄的注目下,低頭掩蓋面上的驚容。

本以為右相會極為興奮,借機謀劃如何對付蘇大為。

誰知他竟不慌不忙,命李萬姬彈琴,命自己制香。

如此城府,實非常人。

「守境。」

李敬玄突然開口:「你這香,比往日差了。」

嚴守境心中一震,抬頭看去,恰好看到筆直的香柱微微散亂。

制香,是需要凝聚全部心神的藝術。

哪怕有一絲分心,都會改變香的比例與火候。

所出的效果,絕不相同。

方才心中跌宕起伏,既有擔心蘇大為,又有考慮後續種種應對手段。

實在無法把心神集中在制香上。

如今被李敬玄一語道破,嚴守鏡眼神微變:「什么都瞞不過右相。」

他微微欠身:「蘇大為闖了這般大禍,我想想就覺得……」

「覺得如何?」

「天賜良機啊。」

嚴守境沖右相撫掌笑道:「若此番應對得當,右相當能出口惡氣。」

「哈哈,守境果然一心為本相考慮,其心可嘉。」

李敬玄仰頭大笑。

嚴守鏡微笑附和,背後,已被冷汗浸濕。

……

道觀中供著騎乘青牛的老君像。

三支香插在香爐里,青氣盤旋上升,仿佛將在像前默默祝禱道人的心神,都一起帶到青天高處。

整個殿堂,燭光昏暗,氣氛神秘而沉凝。

借著微弱燭光,只見殿中站了數名道人。

當先一位,黑發黑須,長眉入鬢,身形挺拔如蒼松。

雙眸沉靜如古井。

自他眉心升起一縷紅紋,宛如開了天眼。

此道,正是茅山宗主,葉法善。

葉法善,字道元,號羅浮真人。

符籙派茅山宗天師,歙州刺史葉慧明之子。

歷史上,一生經歷高宗、武後、中宗、睿宗、玄宗五朝,其壽元悠長,委實驚人。

此時,隨著大唐遷都洛陽,李治越發器重葉法善,封其為護國天師。

隱為道門之首。

在葉法善身後,還立著四名道人。

左手一位,銀發黑須,身材高大,眉目祥和。

一頭銀發用玉冠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