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玩出人命了吧。
篝火熊熊燃燒。
夜色越發濃郁。
星月滿天,夜色極美。
在篝火前,圍坐著一群人,面色不善。
捂著脖子的李淳風,聳拉著腦袋的葉法善,還有腦袋轉到背後的悟能法師。
這場面,頗有鬼片即視感。
篝火前暖洋洋的。
但幾人的目光,卻比刀鋒更利,更冷。
「呵呵呵~」
歪著脖子的李淳風,眯起眼睛,斜睨著蘇大為。
做為橫壓大唐國運數十載的大能,前太史令。
李淳風這三個字一出,不知能嚇退多少敵人。
能令小兒止哭。
能令詭異恐懼逃遁。
但是眼下,他再不復過去雲淡風清高人模樣。
對著蘇大為只有咬牙切齒。
「阿彌,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
「哪有哪有,我尊敬還來不及。」
「那你為何……」
李淳風指了指自己脖子。
為何謀害老夫?
「呃……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您老會中招?」
不說還好,一說李淳風心中怒火蹭蹭上躥。
他的修為高深,平時別說是扭脖子,縱是有人施術,都未必能動他分毫。
只是蘇大為手里那葫蘆透著邪門。
不知用了何種手段,一念自己名字,他應了一聲,這脖子就身不由己的扭過去。
太狠了,簡直太狠了。
你對老人就是這樣的嗎?
還有沒有一點尊老愛幼的精神!
李淳風想起這些年來,自己對聶蘇的愛護,對他蘇大為的照顧。
只覺得歪半邊的脖子更疼了。
「沒事沒事,您老這脖子是我給弄的,我給你醫好。」
蘇大為揚起葫蘆。
這個動作,令在場的李淳風、葉法善和悟能都嚇了一跳。
他們三人,仗著與蘇大為有舊,各自懷有目地,硬著頭皮追上來。
可不想在這里,被蘇大為把脖子給擰斷了。
那紅葫蘆太過邪門了。
萬一被人發現,堂堂異人大能,居然是因脖子扭斷而死,那豈非是一輩子英明盡喪?
「別喊我!!」
李淳風不顧脖子疼痛,用力擺手。
悟能嚇得從樹樁上跳起來。
就聽蘇大為喊道:「葉法善!」
葉法善死死捂著嘴,心想老子不答應你還不行嗎?
不行!
啪喀~~~
一聲脆響。
葉法善良脖子一扭。
全場皆靜。
「阿……阿兄。」
聶蘇戳了戳呆住的蘇大為:「葉道長……脖子更歪了。」
「咳咳,大概是還不熟悉,我改改規則,再試一下。」
「別試了!!」
葉法善幾乎快哭出來。
「念在我們一起做制冰鋪子,還請郎君收了神通吧!再擰……老道脖子就斷了。」
這么一說,蘇大為也有些訕訕不好意思。
哎,第一次踏入一品真仙。
才體會到法則的存在,而且可以某種程度干涉法則。
甚至改變這法器上的規則。
就像是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迫不及待的想試一下。
雖然,結果還不那么理想。
本以為,能念一聲名字,把人收入葫蘆的目標沒能實現。
不知怎地,變成了「落枕」神器。
不過蘇大為堅持認為,自己只要改良一下規則,應該還是可以持續優化迭代的。
「李道長,那個悟能法師,要不要……」
蘇大為剛把葫蘆舉起來,兩人臉都綠了。
「你夠了!」
「我們自己來!我們自己來,不勞大駕!」
悟能驚慌失措的喊著。
兩手捧著腦袋,一較勁。
喀嚓!
好歹是把腦袋復位了。
他心中暗自慶幸,幸好當年跟隨玄奘法師念過天竺瑜伽之術。
要是換個人,大概第一下,就被蘇大為給玩死了吧。
「那……太史令,你試一下吧?我改良過了,保證能把你脖子復原。」
「滾!」
月亮漸漸下斜。
一臉嫌棄拒絕蘇大為用寶葫蘆幫忙「復位」的好意後。
李淳風與葉法善相互幫忙,總算是將脖頸給醫好。
天可憐見。
幸虧他們都是異人。
若換個普通人,只怕現在屍體都涼了。
悟能在那里坐著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敢吭。
額頭上充滿細密的汗珠。
他感覺自己好像個沙雕。
但是沒辦法,之前也不知道,如今的蘇大類這么可怕。
一言成法,一言能扭人脖子。
耳朵豎起,還聽到蘇大為與聶蘇小聲說話聲。
「阿兄,方才葉天師說你和他做什么鋪子?我怎地不知。」
「啊,沒跟你提過嗎?做了好幾年了,是制冰鋪子,當時和李淳風、葉法善合作,鋪名叫冰冰。」
「冰冰?」聶蘇表情一呆:「冰冰冰鋪?聽起來好像舌頭打結了。」
「不叫冰冰冰,就是叫冰冰鋪子。」
蘇大為莞爾一笑,主動解釋:「因為叫冰冰的都比較好看。」
說這話時,想到的是前世那位王冰冰,還有……
他瞬間回過神。
察覺到聶蘇眼底的殺氣,馬上改口:「阿兄和你開玩笑的,就是好記罷了,誰都沒有我家小蘇美。」
「哼!」
聶蘇皺了皺鼻子,不過眼里卻露出「算你求生欲強」的神色。
咳咳~
一旁李淳風咳嗽幾聲。
小夫妻撒狗糧的模樣,連他這年紀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阿彌,我有話要問你。」
收起之前的玩笑。
李淳風的臉色無比凝重。
蘇大為輕拍了拍聶蘇,向著李淳風神色也嚴肅下來。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但是我不想說。」
「呃,老道只是想問你們接下來如何打算?」
「就這?」
蘇大為笑了笑,摟著聶蘇的肩膀:「我打算和小蘇游歷天下。」
葉法善:「???」
李淳風:「???」
悟能:「???」
蘇大為耐心解釋道:「這些年,我都在為大唐征戰,現在終於不用諸事繁勞了,就想帶著小蘇四處去走走看看。」
權當是補蜜月旅行?
其實不是。
之前與八仙生死搏殺中,曾聽張果提到過,騰根之瞳與騰迅有過三次交手。
每一次,都是驚天動地。
不用任何人告訴他,以目前蘇大為的能力,很容易就察覺到。
他此刻離騰迅和騰根之瞳第一次交手的地方,已經近了。
既然近了,那便去看看。
而且騰根之瞳對他和小蘇,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他到目前的境界,也有興趣想知道,騰迅與騰根之瞳,究竟強到何種境地。
比自己又如何?
「你這樣一走了之,有沒有想過……」
李淳風語重心長道:「極不負責任。」
「責任?」
蘇大為笑道:「我為大唐付出不夠多嗎?」
李淳風啞然。
任何人,都不能說蘇大為對大唐付出不夠多。
哪怕是當今聖人李治,這話也說不出口。
蘇大為的功營,足以名留青史。
無論是替大唐消滅敵國,開疆拓土。
還是為不良人,偵破案件,維持大唐秩序。
又或者治蜀中大疫。
獻上治疫之法。
還有堆肥增糧法。
任何人,這一生有蘇大為任何一條對大唐的貢獻,都足以聲名遠播,名垂後世。
葉法善輕咳一聲,接話道:「聖人雲三不朽,阿彌立德立功,自然不差,但是……」
他猶豫一下道:「你就這么走了,置洛陽聖人於何地?還有武後那里,她一向視你為弟,這……」
「我這就寫書一封,你們回去時,替我轉交給聖人和媚娘阿姊,就說我想陪小蘇走走看看。」
啊這……
在場三位異人大能,只覺得頭頂天雷滾滾。
老天怎么不來道雷,活劈了這小子。
哪有這樣草率應付聖人和朝廷的?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悟能忍不住小聲道:「這樣,只怕按唐律……」
蘇大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唐律?唐律可以約束百姓,但可以約束一品異人嗎?」
呯咚!
仿佛什么東西從高處墜下。
李淳風、葉法善還有悟能,臉色狂變。
只有狂跳的心臟,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過去多久時間。
李淳風才顫抖著問:「阿彌,你是說……」
聶蘇將頭靠在蘇大為的肩上,臉龐在篝火照耀下,透著一種明艷與歡喜。
那是安全感。
阿兄的肩膀好暖。
而且阿兄說要帶她去游歷。
這一刻,只覺得這么多年的期盼,等待,都值了。
就像是每一個幸福的小嬌妻一樣。
聶蘇眼睛閃動著光芒,用半是驕傲,半是崇拜的聲音道:「是啊,阿兄他現在是一品真仙了。」
一品,真仙。
李淳風仿佛石化。
而葉法善,頭腦一片空白。
悟能臉色狂變。
來之前,他想到了許多。
想要憑自己的面子,看能否化解蘇大為與沙門一脈的仇恨。
或者勸說蘇大為低個頭。
讓他主動承諾為沙門護法。
自己身為玄奘弟子,法相宗宗主,為他擔保,不動他家人。
但這一刻。
悟能知道不可能了。
堂堂一品真仙,豈可做沙門護法?
佛門,有這么大臉嗎?
真仙,不可辱!
完了。
悟能一張臉,失去血色。
以他對沙門那些法師的了解。
他仿佛看到了一場腥風血雨。
是的,若蘇大為弱一些,沒有威脅,倒還好。
壞就壞在,蘇大為太強了。
強到沙門不可能無視,更不可能願意退出大唐疆土。
兩者間的仇恨,無法調和。
一片難言的沉默。
李淳風微微喘息。
看向蘇大為,眼中有一絲艷羨,也有一絲苦澀:「夏蟲不可語冰,阿彌啊,你如今強到……老夫都難望項背了呢。」
一品真仙。
境界太高了。
高到他都無法從氣息上,判斷蘇大為的境界。
從外表上看,蘇大為變得更加內斂。
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