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會把你今天的話記錄下來,到時候一並轉交宗正寺。」
那典事說完,拿著帷帽往外走。
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腳步,沉聲道:「狄君,你為何要幫那位明空法師?」
狄仁傑心頭一震:我做的這么明顯嗎?
但他旋即回過神來,正色道:「此前我曾走偏了路,是法師教誨,令我醒悟過來。此教誨之恩,狄某謹記在心。所以,我一定會幫助法師洗刷罪名,還她清白。」
典事點點頭,突然道:「記住,我叫蘇慶芳。」
「啥?」
「你很有意思,相信用不得多久,咱們還會見面。」
蘇慶芳說完,就戴上了帷帽,和另外兩個人徑自離去。
狄仁傑站在屋里,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模樣。
她什么意思?什么叫『還會見面』?
想到這里,他也不禁搖了搖頭,把那份報告收好,走出了房間。
出了長安獄,狄仁傑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返回長安縣衙去找裴行儉。他要把這報告交給裴行儉,以證明他的判斷沒有錯誤。可惜,裴行儉不在縣衙,據王升說,剛才有人找他,然後他就跟著那人走了。至於去什么地方?王升也不清楚。
「王君,請把這報告交給縣君,就說,我一定能找出證據來。」
王升收起報告,笑道:「狄郎君放心,縣君回來,我會立刻交給他。」
「那,拜托了!」
狄仁傑拱手告辭,離開了公房。
而王升則把報告揣進懷里,准備收拾一下桌上的物品。
這時候,從屋外走進來一個人,笑著道:「王升,晚上去西市吃酒如何?」
「我還要等縣君回來。」
「這個點了,你覺得縣君還能回來嗎?
剛才已經二通鼓了,這個時候縣君還沒有回來,估摸著今晚是不會再回來了……走吧,西市瓜州酒肆來了十幾個胡姬,聽說是風情萬種。嘿嘿,我請客,如何?」
王升這個人,平日里很勤快,也很盡心盡責。
不過他有一個嗜好,那就是喜歡女色。特別是對來自西域的胡姬,他更是異常喜歡。
他已經三十多了,依舊單身。
平日里的收入,大部分都丟在了胡姬身上。
「真的?」
「騙你作甚,走不走?」
已經二通鼓了,裴行儉看樣子是不可能回來了。
左右縣衙里也沒有什么事情,出去吃杯酒,找兩個胡姬,也不是不可以。想到這里,王升把手上的案牘都放下來,笑嘻嘻道:「走走走,同去,看看是否如你所言。」
天,將黑。
三通鼓已經開始敲響。
街上的行人已經非常少,偶爾就見馬車匆匆駛過長街。
狄仁傑回到崇德坊,心思還有些亂。
於是,在十字街附近的一家酒肆里坐了一會兒,吃了兩碗三勒漿,才晃悠悠踏上回家的路。
夜色,已經將臨。
四通鼓響完,坊門緊閉。
崇德坊的大街上很冷清,也不見什么人。
狄仁傑沿著河渠緩緩而行,不知不覺就到了靈寶寺的後山門外。
後山門,緊閉。
寺里,寂靜無聲。
也正常,發生了命案,想必這個時候寺里也是人心惶惶,又怎可能會有什么動靜?
他站在橋頭,靜靜看著山門。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明空法師坐在台階上喂貓。
一群流浪貓圍著她喵喵的叫,而她的臉上,則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笑容,是那么美好。
可現在……
狄仁傑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暗自道:法師,你放心,狄某人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一定會救你出來!
一陣風,吹過。
風中,卷裹著幾片柳葉,飄向了狄仁傑。
那柳葉隨風舞動,在靠近狄仁傑的一剎那,突然加速,化作幾片利刃,呼嘯著掠向狄仁傑。
狄仁傑雖然沉浸在回憶中,但還保持著一絲絲的警惕。
一種驚悸感,突然升起。
他本能的向前一撲,柳葉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滑過,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種痛楚感,令狄仁傑徹底清醒過來。
他到底之後,一個懶驢打滾,然後站起身來,拔出了寶劍。
幾片柳葉飄落在河面上,隨著河水流淌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什么人!」
狄仁傑厲聲喝問。
但是,卻沒有回應。
一種奇異的聲音突然在狄仁傑的耳邊響起,那聲音很怪異,像風聲,像流水聲,又像是情人在耳邊的細語低聲。
「狄君,你為什么不過來啊。」
一個俏麗婀娜的身影,出現在了狄仁傑的面前。
狄仁傑一怔,脫口而出道:「法師?」
在他面前站立著的,正是明空法師。
她笑靨如花,朝他輕輕招手道:「狄君,這次多謝你了,若非是你,我就要死了。」
「法師,你出來了?」
「是啊,是你的努力,讓我洗刷了罪名。」
「真的嗎?」
狄仁傑的腦中,有些糊塗。
法師向他飄來,伸出纖纖柔夷,似乎是想要撫摸他的面頰。
「是啊,真的要謝謝你!」
就在她手指將要碰觸到狄仁傑的面頰時,狄仁傑的頭頂突然間大放光明。一頂金光燦燦的羊首法冠在他腦後浮現。那法冠上的羊首,頭頂一根獨角,發出如雷吼聲。
法師驚呼一聲:「神羊法冠?」
她似乎想要退走,卻見獨角之上,一抹神光閃現。
剎那間,法師的身體蓬的一聲四分五裂,化作一股青煙,消失不見。
那奇異的靡靡之音,也都隨之消失。
狄仁傑的大腦一陣清涼,他愕然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橋邊,只差一步,就掉進河渠之中。
河渠,很深。
若掉進去,必死無疑。
一片燃燒的符紙在空中飛舞,緩緩飄落進了河水之中。
狄仁傑見狀,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顫。他忙向四周查看,卻見漆黑一片,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