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己巳日(四)(2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2488 字 2020-06-11

「這里偏僻,一般人還真不太容易找到。

你現在這里躲一下,我去外面看看……記住,別給我添亂,否則我真會扒光了你。」

「朕知道,朕不添亂。」

李治從蘇大為那凶狠的目光中,看出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他冷靜下來,道:「不過,朕不相信懷玉會害朕。」

「我還不相信,有朝一日我會劫持陛下呢。」

蘇大為哼了一聲,沒有在理睬李治,徑自出了禪房。在出門的一剎那,他又轉過身來,把手里的橫刀放在桌上。

「拿著防身吧。」

「啥?」

「如果一會兒真有危險,拿來自盡,至少能死的尊嚴一些。」

「你不是說,保護朕嗎?」

「如果太危險,恕不奉陪。」

蘇大為說完,就出了禪房,隨手拉上門。

他想了想,縱身就躍上了屋頂,幾個起落間,就不見了蹤影。

李治站在屋里,等了一會兒,確定蘇大為已經離去。

他忙快走幾步,從桌上拿起了橫刀。

朕,怎么可能自盡?

他冷笑一聲,虛空劈斬兩下。

大膽逆賊,等你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朕就這樣一刀劈下去,讓你狗頭落地……嗯,再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丟在大街上。

長這么大,他沒有被人如此威脅過。

從小到大,除了他那兩個兄長會對他發火之外,其他人見到他,都是和顏悅色。

特別是在他成為太子之後,哪個敢對他如此放肆?

李治心里非常惱怒,可不知為什么,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刺激。

這個家伙,究竟是誰?

他揮舞了兩下刀,旋即長出一口氣。

那家伙不在,要不朕離開這里?去找懷玉,或者去找其他人,都好過被他惡言惡語的威脅。

想到這里,李治就准備往外走。

只是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腳步。

這家伙雖然惡言惡語,但好像沒有惡意,不像是壞人。

他說要防所有人?萬一他說的有理呢?這次祭拜先帝,已是極為嚴密,卻依舊出了岔子。那些刺客怎么混進崇聖寺?那些叛軍,又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從何而來?

李治慢慢收回了手,輕輕搖了搖頭。

沒錯,萬一他說對了,朕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轉身回到屋中,在禪床上坐下。

留在這里也挺好,實在不行,朕就等他回來?

朕若是現在走了,豈不是說怕了他?嗯,朕要留下來,看這個家伙究竟想要怎樣。

在電光火石間,李治已想好了留下來的理由。

緊張的心情,也隨之放松許多。

他向四周看去,就見一側牆壁上,似乎有字跡,於是站起身來,走過去查看。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武媚!」

看到這里,李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全身的毛孔仿佛一下子全都張開了似地,流出一身冷汗。

看日期,是寫於他登基的那天。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婀娜的身影,李治的思緒,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

那是貞觀二十二年的早春,太宗皇帝偶然風寒,病卧床塌。

一天,李治去給太宗皇帝問安,太宗皇帝正睡得沉,在床榻一側,一個婀娜的女子,正在整理奏報。

太宗皇帝那幾年,雖依舊勤政,但身體卻大不如前。

於是他在處理奏折的時候,會交給一個名叫武媚的才人。有的時候,那奏折干脆就是武媚處理,甚至模仿太宗的筆跡,進行批復。李治當時覺得,這女子很厲害。

太宗皇帝的病始終不見好轉,甚至越來越重。

李治去含風殿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後來在太宗皇帝的首肯下,武媚協助他批示奏折。

日復一日,耳鬢廝磨。

武媚雖大了李治三歲,卻依舊……

兩人恪守人倫大理,但是內心里卻已經相互接納。

這樣的日子,轉眼就是一年。

太宗皇帝駕崩之後,李治忙於守孝、登基等一系列事情,漸漸把武媚拋在了腦後。

一年過去了!

當他在這簡陋的禪房里看到這首詩詞的時候,原本已經忘卻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在腦海中涌現。

那家伙剛才說,他是受人之托。

是受什么人的委托?

還有,他怎么會帶自己來這里?他是不是和媚娘認識?若認識,那豈不是說,委托他保護真的人,就是媚娘?

李治的眼中,閃過一絲晶瑩。

他伸出手,摩挲牆壁上的字跡,自言自語道:「媚娘啊媚娘,是朕對不起你!」

那一載相處的時光,也是李治在喪母之後最為美好的時光。

武媚對他很嚴厲,特別是在處理奏疏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的錯誤,她都會指出。

但在平時,她又很溫柔,像個貼心的大姐姐。

如今,李治已經登基。

但說實話,他並不喜歡如今的生活。

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的許可。

雖然他知道,長孫無忌不會害他。可是,他還是有一種傀儡的感覺,很不開心。

而在武媚陪他的時候,雖然嚴厲,卻總是讓他自己做主。

武媚在他身邊,充當著拾遺補缺的角色,而不是長孫無忌他們那樣,什么事都大包大攬。李治好幾次想要反抗,可礙於長孫無忌的威嚴,最終還是屈服於他們。

這樣的生活,又豈是他所期望。

如果是媚娘在朕的身邊,絕不會是這個模樣。

可是,朕竟然忘了她……朕不該啊,真的是不該啊!

李治一遍一遍的誦讀這首詩,只覺心如刀割。他越想,就越覺得對不起武媚,越想,就越思念武媚。

對了,這里是她的禪房,那她現在何處?

李治似乎想起了什么,轉身就往外走。

寺里的貴人都在大殿,那么媚娘現在,應該也在那里!

他走到房門口,正打算開門。

不想這時候,門卻突然開了一條縫。

嚇得李治一個哆嗦,唰的往後跳去,手持橫刀,緊張看著禪房的門。

一只爪子,從門縫里伸進來。

沒錯,是爪子,好像是一只……狗爪子?

從門外,傳來喵的一聲,好像是貓在叫。狗爪、貓叫?什么意思?

李治正困惑的時候,那只狗爪子按著門邊一推,把門就打開了。

一條黑狗,如小牛犢子一樣大小的黑狗,出現在門外。

在它的背上,還趴著一只黑貓。

黑狗蹲在門口,等著一雙森幽的眼睛,凝視李治。

黑貓則毛發乍起,如臨大敵的模樣。

李治覺得,腦袋有點亂。

他看著一犬一貓,而那一犬一貓也看著他,就這么僵持著,誰也沒有發聲。

吼!

就在李治覺得心里有點發慌的時候,一聲巨吼,從靈寶寺大殿方向傳來,緊跟著地面隨之顫抖了兩下,禪房的房頂,更撲簌簌落下粉塵,嚇得李治忍不住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