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
日間的大雨,給仲夏之夜的長安,帶來了一絲涼爽。
不過,人們並沒有心情來體味這種涼爽,所有人的心頭都沉甸甸,好像窒息一樣。
月光灑落長安,仿佛給長安籠罩了一層白霜。
本已應夜禁,長安卻依舊燈火通明。
所有的街道都燃著火把,卻不見一個人。
詭異們,正沿著街道緩緩而行。
它們或許有很多不舍,所以走的很慢。
日間,它們暴走,並非是因為它們有多么痛恨人類,而是因為它們的實力弱小。
實力強大的詭異,可以抵御變異元炁帶來的影響。
身家豐厚的詭異,也能用各種手段,來對抗變異元炁。
可大多數詭異,只是一群生活在長安城的普通詭異。它們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一樣為三餐溫飽奔波。所以當變異元炁到來的時候,這些詭異根本無力去抵抗。
很多詭異,在這座城市已生活了幾十年。
有的甚至在隋文帝修建大興城之前,就居住在這里。
可是現在,它們只能離去。
已經現形的詭異,是不可能繼續生活在長安城里。
當它們暴走的時候,手上沾了人類的鮮血,也代表著,它們失去了居住長安的資格。
也許幾十年後,它們還會回來。
可那時候,它們只能以新人的身份,進入長安城。
「太尉,都已經穩定了。」
太尉府中,長孫無忌面沉似水,端坐在大堂上,一言不發。
扈從上前稟報,卻被他抬手打斷。
「陛下那邊,可還好嗎?」
「陛下很好,很安全……不過據宮里傳來的消息,還是受了些驚嚇,以至於回宮後,有些魂不守舍。皇後和蕭淑妃求見,陛下都拒絕了,一個人在御書房不肯出來。」
長孫無忌笑了。
他輕聲道:「陛下畢竟還小,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
這不怪他。當年陛下和他這么大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征戰疆場,不僅上陣殺敵,還親手斬殺過兩頭詭異。等他將來見識多了,自然也就不會在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對了,秦懷玉呢?他還在宮里嗎?陛下怎么說?有沒有什么異常呢?」
「陛下讓秦懷玉守在御書房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長孫無忌眉頭一蹙,露出憂慮之色。
「秦懷玉的事情,不能耽擱了,必須盡快查清楚。
陛下現在對他很信任,那就算了。不過,最好通知一下李淳風,讓他對秦懷玉加以監視。」
「喏!」
「還有,命察院加強對吳王的保護,從今天開始,他的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詳詳細細記錄,絕不可有半點的疏忽。」
「喏!」
長孫無忌的這個命令,非常有趣。
察院,隸屬御史台下三院之一,專門負責監視朝中大臣。
如果是保護的話,大可以調衛尉或者金吾衛去。命察院保護,說穿了就是監視。
這小子的確是個人物,頗有太宗皇帝當年之風范。
也怪不得曾有一段時間,太宗皇帝想要立吳王為太子,他的確不簡單。崇聖寺遇刺的時候,吳王李恪奮勇殺敵,親手斬殺了三個刺客,令許多大臣為之稱贊。
之後詭異暴動,他又冷靜應對,保護了不少人。
可以說在這一次的事件中,李恪得分不少。
甚至連同為顧命大臣的褚遂良,也對他贊賞有加。
可是,他越如此表現,長孫無忌就越忌憚,對李恪的懷疑,也就越重。
小子,你若是表現的無能一點,說不得我還會放松警惕。你越是出色,我就越不放心。既然你已經跳出來了,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
長孫無忌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嘴角微微一翹,勾勒一抹森然笑容。
經此一事,我就不信你還能穩的住。
只要你跳出來,遲早會露出馬腳……
「太尉,太尉?」
長孫無忌回過神,揉揉太陽穴,做出疲憊之色道:「這人老了,遇到一點刺激,就容易犯困。
好了,說說詭異的事情吧。
李淳風那邊已經布置妥當,相信詭異也不會再鬧出什么動靜來。
這次變故,死傷如何?」
「據金吾衛初步清點,今日參與暴動的詭異,大約在五千以上。
它們的死傷,約在一千三百左右,而各路兵馬死傷,約萬人。除此之外,還有兩萬余普通百姓受到波及。被損毀房舍,共一千二百多處,倒塌的坊牆,有三百余處。具體的損失,還在統計之中。不過卑職初步估算,當在百萬貫以上。」
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久久不語。
經過貞觀之治後,大唐國庫還算充盈,百萬貫倒也能拿得出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肉疼。
百萬貫,可以做多少事?可現在……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此次陳碩真作亂,絕不可以小覷。
這妖人手段高明,此次攪亂關中,勢必會有其他行動。傳令各地,一旦發現陳碩真蹤跡,立刻集中所有力量,將之除掉。還有,各府兵馬,也要加以戒備,提防有變。」
「喏!」
「對了,今天出現在崇德坊的兩個異人,可調查清楚?」
「其中一個已經調查清楚,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之子,名叫蘇慶節,小名吉祥獅子。他身邊那頭詭異,名為白頭犼,據說是當年李衛公為請蘇定方出山,贈送的禮物。另外,蘇慶節也是此次最早發現吳王和陳碩真的人,並有救駕之功。」
「虎父無犬子,既是蘇烈之子,那就無需再查了。
不過經今日之事,蘇烈怕是要得陛下看重了。明日派人前去拜會蘇將軍,聽說他受了傷,把我那支三百年的人參送去,讓他好好養傷。蘇慶節的話,探探他口風,看他願不願意入左右領左右府,到時候可以直接給他一個千牛備身之職。」
「遵命。」
「那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人……」
扈從道:「還沒有查清楚。
不過蘇慶節應該認得他,好像說他是受人委托,保護陛下。」
「不是宮中的內侍?」
「不是!」
長孫無忌露出愕然之色,突然道:「那一定要查清楚,絕不能有半點的疏漏。」
「據說,那個人是王福來帶進去的。」
「那就從王福來身上查。」
「喏!」扈從說到這里,突然道:「是不是可以找蘇慶節打聽?」
「蘇慶節?」長孫無忌想了想,搖頭道:「還是算了。」
他站起身來,笑道:「那人既然不肯露面,想必是有緣由的。
蘇慶節不會告訴你他的來歷,惹急了他,他就算打死了你,陛下也會保他無事。這種年輕人,最是熱血,也最講義氣。他要是不願意說,哪怕找蘇烈都沒用。」
「喏!」
「好了,下去吧。」
長孫無忌揮手讓扈從離開,他則走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