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夜晚,很冷。
眼看著秋天就要過去,長安已經隱隱有了冬的寒意。
豐邑坊,依舊彌漫著躁動氣息。
燈火通明,街道上更人滿為患,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格外喧囂。
高大虎換了一身衣服,悄然步入豐邑坊內。自從上次和兄長談話之後,他就很少再回來了。如今這乍一回來,看著原本熟悉的景象,耳聽原本熟悉的聲音,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躁動,那種隱藏在繁華喧囂之下的躁動氣息,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安。
迎面走來一人,和高大虎打了個招呼。
這家伙叫什么來著?
依稀記得,以前一起耍過錢,但是姓名卻記不太清楚了。
高大虎也和那人招呼一聲,便錯身而過。
這就是豐邑坊的日常,大家看似熟悉,實則卻很陌生。
以前的豐邑坊不是這個樣子……高大虎輕輕吐了一口濁氣,搖搖頭,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高大龍在豐邑坊的產業很多,但最重要的,還是坐落於南閭的一家酒肆。
那也是高大龍起家的根基,想當初他千般算計,把酒肆占為己有,而後才有了後來的產業。
酒肆很小,位置也很偏僻。
來這里的客人不多,不過勝在安靜。
反正,豐邑坊的那些個亡命之徒,大都不敢在這里鬧事。
「小桑!」
酒肆里,零零散散只有幾個酒客。
正中間有一個烤爐,烤爐上掛著一條牛後腿,在炭火的炙烤下,色澤金黃,滋滋冒油。
烤爐前站定一個青年,大冷天卻只穿著一件半臂。
他手持一口尖刀,唰唰唰片下一盤烤肉。
聽到高大虎的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
青年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模樣,有著非常明顯的西域人特征。
他沒有似大多數唐人那樣留發盤髻,而是一頭披肩短發。頭發呈棕色,略有些卷曲。
看到高大虎,青年笑了。
「二哥稍等!」
他先把烤肉送給了酒客,然後才來到高大虎面前。
「二哥,老規矩?」
「嗯!」
高大虎輕聲道:「我找大兄有事,看他現在可有空閑?」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要不你先坐,我找人過去問問。如果大兄有空的話,肯定會過來。」
「我有要事與他商議,就在里面等他。」
「好!」
高大虎徑自進了內屋,在桌子旁邊坐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青年端著一盤烤肉進來,笑嘻嘻放在了高大虎面前的桌子上。
「二哥,大兄不是說,不讓你來嗎?」
「嗯,我有要緊的事情。」
「什么事情,不能晚一點我去找你再說?」
「不行。」
高大虎夾起一塊烤肉,然後起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壇酒過來。
「最近,這邊情況如何?」
「有點亂!」
「哦?」
「不是大兄這邊亂,是上面。」
「你是說,霸府?」
「嗯。」小桑道:「上次有異人混進來,霸府那幾位非常不滿,下令讓大家查找內奸。還記得齊慓嗎?就是那個扶余人,如今拜了霸府的周大娘做干娘,越發張狂起來。
之前他和大兄爭何瘋子的地盤,結果被大兄趕出了豐邑坊,躲在懷遠坊那邊苟延殘喘。誰料想這家伙也是命好,得了周大娘的青睞,如今又回來了,而且遠勝先前。上面讓調查,這家伙拿著雞毛當令箭,幾次找大兄麻煩。好在,大兄的實力在這里。那家伙雖然囂張,但都被大兄頂了回去。這幾天,又在憋著壞來找事呢。」
齊慓?
高大虎印象挺深。
當初和高大龍同為兩大團頭,何瘋子死了之後,兩人為爭奪地盤,還打了好幾場。
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明明已經被趕走了,卻又回來了。
「大兄打算怎么做?」
「先忍著,畢竟他背後有周大娘撐腰呢。
你也知道,周大娘是霸府的人,而且有異術。大兄也不好和她硬來,只能暫時忍讓。」
「賊你媽,我去弄死他。」
高大虎一聽,頓時大怒,拍案而起。
只是,他話音未落,就聽外面有人道:「你要弄死誰?」
門簾一挑,高大龍一瘸一拐走了進來。
「小桑,去外面看著。」
他帶著一定帽子,大半張臉被陰影遮擋。
青年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高大龍在桌旁坐下,把帽子拿掉。
「大兄,你的臉……」
高大龍的臉紅腫,顯然是被人打的。
「小事情,沒事。」
「是不是齊慓那賊娘養的做的好事?」
「不是!」高大龍倒了一碗酒,吃了一口,道:「前天我薄了他的面子,今天周妖婆過來給他出氣。呵呵,罵罵咧咧,說我無能,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內奸。賊你媽,豐邑坊鼠徑之多,之復雜,估摸著沒幾個人清楚。查內奸?查個錘子,白忙活罷了。」
他說完,看高大虎仍一臉氣憤,不由得笑了。
」山君,想當初哥還沒有混出來的時候,比這更大的委屈都吃過,這又算什么?不過,這筆賬,老子早晚要和那老妖婆算。以為有三老爺撐腰,就能為所欲為?賊你媽,找到機會,我不會讓她好過。好了,這都是小事情,你找我,有事情嗎?「
高大龍嘴上說不在意,可語氣中,卻透著陰狠。
高大虎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從小和大兄相依為命,他對高大龍非常了解。這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能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說明高大龍這心里,一定是惱怒的很。再說下去,怕是會激怒大兄。
他相信大兄的手段,一定能報仇。
深吸一口氣,他低聲道:「是蘇大為讓我來的。」
「哦?」
高大龍愣了一下,一雙三角眼旋即眯縫起來。
他已經派人調查過蘇大為,對蘇大為的出身十分清楚。
蘇大為的老爹蘇釗,當年就是長安縣不良帥,曾殺過詭異,因此而被贊為拼命三郎。不過後來他失蹤了!聽說,是被朝廷調走,然後戰死在域外。具體情況,就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