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一片熟悉的荒蕪。
一輪驕陽,不對,是騰根之瞳高懸空中。
荒蕪蒼涼的大地上,七頭巨型猛獸徘徊。不過,它們各自有各自的活動區域,並且不斷重復做出各種奇怪的動作。
蘇大為對這一幕並不陌生,上一次,他在這里學會了龍翻身,龍形九轉。
自昆明池回來之後,他發現自己修煉的速度明顯加快許多。
身體的發育似乎開始停滯不前,據他的猜測,很可能是他已經達到了所謂的根骨極限。
這樣一來,龍形九轉對蘇大為的幫助也就大大降低。
蘇大為本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可沒想到,卻再次進入騰根之瞳的夢境之中。
他現在已經明白了這七頭猛獸的意義。
每一種猛獸,代表著一種修行方法,同時也是提升他資質和根骨的手段。
熊、虎、鶴、猿、鹿、鷹、鯨……
慢著,怎么還有一頭鯨魚?
蘇大為看著那頭在荒蕪大地上不斷翻騰的鯨魚,有點發懵。
不過,他很快想到,他所修煉的鯨吞術。還有,鬼面水母的呼吸方式,似乎與鯨吞術有著極為奇妙的關聯。要不,選擇鯨魚?看看這鯨魚,又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蘇大為眸光閃爍,在思忖片刻後,就下定了決心。
他走上前,伸手碰觸鯨魚。
那頭體型巨大的鯨魚,頓時如泡沫一樣,蓬的散去,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的身體。
「啊!」
這一次的感覺,和上一次接受龍形九轉完全不同。
浩瀚磅礴的信息一下子涌入他的腦袋,也使得蘇大為感到腦袋好像要炸裂一樣。
那種感覺,十分痛苦。
他驀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黑三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假寐。
大腦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晰感,呼吸似乎也發生了變化。
鯨魚傳授給蘇大為的,是一種名叫鯨息術的法門。它不同於鯨吞術,也不同於蘇大為所了解的胎息術。感覺,好像比胎息術更加高明。每一次呼吸,隱藏在正常的呼吸背後,令他的大腦格外清爽。
鯨息術,共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把正常的呼吸,分割成九次完成。
這其實並不難,需要時間來進行適應。
蘇大為嘗試了幾次,的確不算困難。可難的是,時時刻刻保持這種呼吸的方法,並且用這種呼吸方法來取代正常的呼吸方法。這可不容易,的確需要時間調整。
從床上下地,蘇大為走出了房間。
天,還黑著,氣溫很低。
當蘇大為走出房間的一剎那,突然一團水球從天而降。
他連忙錯步閃躲,本能的抬起手來。鬼面水母立刻化作一張薄膜,好像雨傘一樣的撐開,把水球擋住。剎那間,水花四濺,打濕了蘇大為的頭發。
「小蘇!」
蘇大為激靈靈一個寒顫,旋即就反應過來。
他怒吼一聲,騰身就竄上了屋頂。
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屋頂上竄了出去,好像猿猴一般的靈動,唰的就跳到跨院的圍牆上。
空氣中,殘留銀鈴般的笑聲。
「小蘇,你干什么?」
「嘻嘻,哥哥好笨啊,都沒有躲開。」
聶蘇蹲在圍牆上,活脫脫一副猿猴的模樣。
「不許這么蹲著,站起來。」
蘇大為從屋頂跳下來,哭笑不得看著聶蘇道:「學什么不好,居然學那猴頭的樣子。」
話音未落,幻靈從聶蘇的背後探出頭來,吱吱叫著,抗議蘇大為的話。
蘇大為哼了一聲,走了過去。
牆頭上,聶蘇歡笑著縱身撲下來,被蘇大為一把抱住。
「怎么起這么早?」
「澆水啊!」
「澆水?」
「是啊,哥哥不是讓我每天給大樹澆水嗎?」
蘇大為目光隨著聶蘇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院牆外那顆老桃樹在寒風中,卻依舊是枝葉繁茂,顯露出盎然生趣。蘇大為有點發懵!這個時節,除了植物外,大部分植物的葉子都已經掉光了。可這株桃樹,卻不受天氣影響,樹葉越發仍綠油油的。
幸虧這株桃樹個頭不高,如果被人看見,說不定又會惹出麻煩。
「它的樹葉,怎么還沒有脫落?」
「哥哥不是說,讓我照看好它嗎?」
「你是說……這是你做的?」
聶蘇小腦袋好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著,同時還挺起胸膛,看上去頗有些驕傲。
「小蘇,讓它凋落吧。」
「為什么?」
聶蘇頓時不開心了,掙扎著從蘇大為懷里鑽了出去。
她撅著嘴道:「我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它保持這般模樣的。」
蘇大為蹲下身子,輕聲道:「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是天地間最基本的規則。桃樹在初春生長,二月花開,三月凋零。你如果強行違背了規律,對它並無益處。」
「真的嗎?」
「當然。」
蘇大為說著,牽著聶蘇的手,走出了跨院。
他們來到樹下,停下了腳步。
蘇大為指著桃樹,輕聲道:「你看,其他的樹木,都已經枝葉凋零,偏他還是這般模樣,豈不是很容易惹來非議?它已經很凄涼了,被人耗盡了靈性。這個時候,你應該讓它隨著天地的規則休養生息,而不是強行讓它保持這樣子,會惹來災禍。」
聶蘇猶豫了一下,掙開了蘇大為的手。
她走到桃樹旁,伸出小手,放在樹干上,一動不動。
而幻靈則直接從她肩膀上跳下來,蹭蹭蹭爬到了樹上。
「那,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這樣撐著了。」
片刻後,聶蘇輕聲呢喃,還拍了兩下樹干。
剎那間,桃樹一陣顫動,緊跟著樹上的枝葉,如雨點般的飄落下來。
蘇大為看的目瞪口呆,站在樹下,任憑那樹葉落在他的身上。他發現,當那些樹葉脫落下來之後,瞬間變得枯黃。原本頗有生機的枝干,也迅速褪去了生趣,看上去干枯而殘敗。
「小蘇,你……」
「大樹剛才說,之前它一直強撐著,很辛苦。
所以我讓它別再強撐著了,讓它好好休息。哥哥,等到春天來的時候,它會好過來嗎?」
「會,當然會!」
蘇大為覺得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木訥點頭。
突然,他低頭問道:「小蘇,你能夠和它交流?」
「嗯,可以的。」
「怎么交流?」
「就是,就是想啊,我把我想說的話告訴它,然後它就回應了。」
這應該屬於意識層面的交流。
從技術層面而言,這並不困難。但是想要做到,或者說如聶蘇這樣輕松自如的做到,卻非常困難。那需要強大的精神力凝聚成意念,即便蘇大為也無法做到。
所以,他可以理解,但卻有些……
蹲下身子,蘇大為握住了聶蘇的手。
「小蘇,答應我一件事。」
「嗯?」
「以後有人的時候,千萬不要使用你的能力。」
「啊?」
「不管是誰,都不要展現出你的能力,哪怕是在你看來,最微不足道的能力。
你在家里,在我和阿娘,還有三郎、小玉它們跟前展露沒有關系。但是在其他人的面前,不要表現出任何超乎尋常的地方。你能聽我的話,做到這一點嗎?」
蘇大為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凝重口吻,叮囑聶蘇。
「大白熊哥哥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
沈元,就住在前院。
連沈元都不可以,那就是說,除了蘇大為所說的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聶蘇似懂非懂點點頭,「小蘇明白了。」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同時也有太多超乎尋常的能力。一旦被外人知曉,很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那種後果,甚至比被人知曉她懂得胎息術的後果,更加嚴重。
「對了哥哥,我還會一種詭術。」
「啥?」
「還記得之前我被烏鴉追殺嗎?」
「你是說,侍鬼?」
「嗯。」
聶蘇說著話,伸出手來。
白嫩嫩的小手,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手掌中,是一枚鴿卵大小的玉球,色澤純白,上面遍布奇異的符紋。
「這是什么?」
聶蘇咯咯笑了起來,揚手把玉球丟了出去。
那玉球在空中滴溜溜打轉,蓬的一聲,化作一團水霧。
待霧氣散去,一個身著白袍的青年半跪在地上,周身電光縈繞,緩緩站起身來。
蘇大為看清楚那青年的模樣,頓時目瞪口呆。
「這是……」
他指著那青年,話都說不囫圇了。
因為,那青年,除了身上的衣著之外,活脫脫就是另一個蘇大為。
特別是當他身上的電光隱去之後,和蘇大為一模一樣。
「小蘇,你……」
蘇大為一陣咳嗽,看著聶蘇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這小丫頭,竟然用他的樣子,做出了一個侍鬼。慢著,侍鬼需要提煉詭異精氣,聶蘇整日呆在家里,從何處提煉詭異精氣?蘇大為忙看向樹上的幻靈,腦海中又浮現出黑三郎和小玉最近的表現。它們似乎都很正常,沒有被抽取精氣的現象。
「你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就是突然學會了。」
聶蘇說著,扭頭沖那個侍鬼蘇大為道:「回去吧。」
她揚起小手,虛空一抓。
侍鬼蓬的化作一團水霧,而後匯聚成一枚鴿卵大小的玉球,落在了聶蘇的手里。
「哥哥,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