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房間的房遺愛,有些頹然的將手里的書放下。
還是一樣,這東西,他看不進去。
父親生前一直讓他多看書,可惜,他雖是大唐名臣房玄齡之子,卻偏愛武藝,不好讀書。
太宗在世時,還曾征調他一起出征高句麗。
想起來,金戈鐵馬,箭如霹靂。
現在回憶起來,胸膛里的血還是熱的。
他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好像當年在戰場上握緊橫刀。
不過,現在手里的只有書卷。
房遺愛回過神,搖搖頭,放棄了繼續看書的想法。
他站起身,轉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眉頭忽然皺在一起。
最近,他有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很莫名,說不出緣由,但就是感覺到不舒服。
似乎自己被什么東西給盯上了。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那是在戰場上,被隱蔽在暗處的敵人盯上的感覺。
這是出於一個武人對危險的直覺。
可是細細查探,又找不出這種感覺的由來。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當今陛下登基已經是第三年,大唐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朝堂上雖說長孫無忌大權獨握,但各方也相對穩定。
自己身為房玄齡次子,對陛下忠心耿耿,被封為太府卿、散騎常侍,又封右衛將軍,哪里會有什么危險?
嗯,除了那一件事。
他抬起頭,向正南方看了一眼。
自己與大哥房遺直,三弟房遺則的關系更加惡劣了。
這一切自己不願意看到,卻又不知該如何解決。
頭腦里,閃過自己的妻子,合浦公主高陽的臉龐,他不禁嘆了口氣。
「駙馬。」
隱隱的,聽到高陽的聲音飄來。
房遺愛甩了甩頭,將腦子里的雜念拋開,應了一聲,推開書房大步走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不久。
從書房的房檐上,突然有一個黑衣人,以倒掛金勾的姿勢垂下來,向著書房里小心窺探。
隨後,黑衣人飄落下來,輕輕推開書房門……
天還沒亮的時候,長孫無忌翻身從床榻坐起。
多年以來,他形成了習慣,每天到這個時候,都會醒。
爾後梳洗,整理衣冠,直到上朝。
時間分毫不差。
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條件反射,已經刻入到骨子里。
他一向是個很自律的人,無論多晚睡,這一點都不會變。
「什么時辰了?」
「主人,和平日一樣。」
黑暗里,有人答應。
長孫無忌伸手,接過婢女遞上來的折疊如方塊的熱毛巾。
微微抖手攤開,熱氣騰騰的捂在臉上,沉默了片刻,感覺精神一振。
毛巾的溫度,也和平日一樣,絲毫不差。
起身,在下人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他踱步到一人高的銅鏡前,正了正衣冠。
看著銅鏡中面龐模糊的自己,不禁自嘲的笑笑:「昔日太宗在時,曾言魏征為他的銅鏡,如今太宗與魏征皆已做古,想來讓人唏噓啊。」
四周一片沉默,無人敢接他的話。
直到這個時候,長孫無忌才想起來什么,回頭道:「那件事怎么樣了?」
門前階下,有人跪拜道:「小人昨夜去查探過,有一些書信……」
「呈上來。」
片刻後,長孫無忌眯起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嘴角微微一笑:「備馬。」
「唯。」
坐在馬車里的時候,享受著幾乎要把老骨頭拆散的顛簸,長孫無忌開始翻看手里的信件。
當看到一個名字時,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幾分。
「嘿嘿,有趣啊有趣,正好,全數納入老夫掌中。」
想起即將到來的一場風暴,而這風暴將由自己一手掌握,長孫無忌忽然感覺,自己老邁身體里,血液又熱了起來。
已經多久沒有這份久違的激動了?
大概從太宗離世,自己掌握整個朝堂以後吧。
這幾年……
實在有些太過安逸了。
當年的敵人,還沒有清算干凈。
是時候了。
他想著,抬頭從車窗外看向天際。
灰朦朦的天,布滿陰霾,似乎什么也看不清。
突兀的,一個念頭不知為何從心中浮起。
先帝的銅鏡是魏征,那老夫的銅鏡,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