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為雙手捧著玉枕向玄奘法師走去:「法師,這個玉枕,我朋友說是從高陽府上流出的,不知是否就是太宗的金寶神枕,還請法師幫我看一下。」
玄奘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輕輕放下念珠。
待蘇大為將玉枕擱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時,玄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像……但是這寶枕,怎么會落到你這里?」
「我也覺得奇怪。」
蘇大為道:「上次法師提起過,曾見過這寶枕,所以,想您幫我先辯認一下。」
「當年我只是遠遠看一眼,而且時間久遠,不能確認,行者。」
玄奘沖盤膝靠在牆邊的行者道:「你過來看一眼。」
「是。」
行者走上前,雙眼盯著玉枕,久久一言不發。
蘇大為心里一動,隱隱感覺從行者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聚集。
像是元氣,又有點像是詭異的妖氣。
說是元氣,比普通異人的元氣要暴烈,說是妖氣,又全無詭異的那種陰冷感覺。
總之十分奇怪。
只見行者眼中金光一閃,點點頭:「就是這個枕頭,不過……」
行者撓了撓頭頂亂糟糟的頭發道:「以前的咒術好像不見了。」
「阿彌。」
玄奘法師雙手捧起玉枕:「我不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但我覺得,你最好將它還回去。」
「我還……」
「還給高陽公主。」
玄奘道:「這寶枕,太宗時已經贈與高陽,後來高陽又贈與辯機,如今辯機不再了,這寶枕,我覺得應該物歸原主,還給高陽公主。」
蘇大為頓時傻眼了。
還給高陽公主,聽上去沒毛病。
可是……
最近房遺愛不是被自己親弟弟插刀了嗎。
暗中告密說遺愛要反。
現在長孫無忌絕對已經盯上了,按長孫無忌一慣的手段,現在誰挨著房遺愛這一家,都是找死。
平時躲都來不及,這個當口,如果自己去送回寶枕,豈不是要完的節奏?
「阿彌?」
玄奘法師雙手捧著寶枕,站起身遞向蘇大為:「拿去還給高陽公主吧。」
汗珠霎時從蘇大為額頭上滲出。
這哪里是枕頭,分明是個燙手的山芋。
接,還是不接?
這是一個問題。
從大雁塔走出來,蘇大為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臉頰旁汗水。
剛才虧得自己機智。
跟玄奘法師說,一來這個寶枕上不知是否還有詛咒,如果冒然還回去,要是有不妥,那反而是好心辦壞事。
二來這枕頭是朋友從市面上收回來的,要還公主還得知會朋友一聲。
最後,如果就這么還回去,要是枕頭是公主失竊的,只怕說不清楚。
也不知玄奘法師怎么想的,總之法師是答應暫時保管這寶枕。
讓蘇大為松了口氣。
想起整個事的前因後果,他心里不禁暗罵自己思慮不周,就忘了房遺愛這件事。
居然還從思莫爾手里接過這枕頭。
這特么簡直就是接過一個炸葯包。
「思莫爾坑我。」
蘇大為忍不住道。
「阿彌哥,你說什么?」
盧慧能跟他一起出來,聽得他說的,忍不住好奇的問。
「沒什么。」蘇大為忙岔開話題:「剛才玄奘法師說的金剛經,你聽懂了?」
「懂一些,不懂一些。」
盧慧能雙手合什,滿臉都是憧憬:「萬法唯心造,因無所住,而生其心。」
「去,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和尚了。」
蘇大為忍不住用手扶額頭:「你以後該不會真做和尚吧?」
要你真做和尚,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禪宗六祖慧能?
那我跟佛門的緣份真是……
「不會啊。」
盧慧能向蘇大為奇怪的看了一眼:「我娘說了,要我大了就娶媳婦,還要給盧家傳香火。」
「你這樣想就對了。」
蘇大為松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幫我好好盯著那件案子,如果有發現,賞銀下來,也好給你攢點老婆本。」
「阿彌哥,我知道了。」
慧能臉紅紅的,也不知是羞的,還是亢奮的。
帶著身邊盧慧能這個小拖油瓶往家走。
蘇大為心里反復咀嚼行者方才說的話,一點靈光在頭腦里閃動。
剛才為什么會提到佛道兩門?
對了,是因為大唐由道入佛,本來李唐李唐,就是推崇李耳為祖,認道教為國教。
可是看現在的大唐,佛法昌盛,道教這存在感也忒弱了。
方才法師和行者說,道家是法天象地,師法自然,是人怎么看待宇宙萬物,如何與外界相處。
而佛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內心。
明白了!
蘇大為暗自點了點頭,心想還是和尚會說話,一番話居然藏了那么大的信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