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久視長生(二)(1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1750 字 2020-06-12

「墨家的視角是一個匠人看天下,墨子本身就是一個高明的工匠,在他的眼,天下如同一件機關工具,工具的運作需要各個部件相互合作,所以要兼愛非攻;對於工具優先考慮的是其性能,其次才是它是否好看,所以那些禮樂,在天下大亂人命都不能保全的時候,都應當從簡。

工具的好壞,是由其設計的優劣來決定的,因此不存在什么天命鬼神,但是需要尚賢,讓合適的人在合適的位置做合適的事。」

停了停,葉法善見蘇大為聽的認真,繼續道:「兵家的視角,是一個將軍看天下,國家要強盛就要吞並敵國,占有更多領土和資源。

所以要把國家變成一個軍事機構,做到可以最大限度的動員百姓。

還要上下一心,統一思想,在攻伐的時候能夠同心同德,消滅對手取得勝利。

縱橫家的視角是一個說客看天下,天下需要平衡,縱橫家利用人性皆有私欲的弱點,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使各國都處於互相制衡的狀態,絕不使一家獨大,這樣縱橫家就可以左右逢源,從中取利。」

稍微等蘇大為消化了一下自己話里的內容,葉法善自矜的一拈長須,這才開口道:「至於我們道家,視角是什么?這個問題,要回到道家思想創立者,老子身上。

老子是春秋時周王室的守藏室史,也就是管理王室藏書的官員。

以他的身份,自然看到許多機密的史料,看到歷史的盛衰悲歡。

於是用道家思想,將他看到的許多東西總結下來。

許多不能說的,不能談的事情,都蘊含在道家思想里。

道家思想與別家的不同在於,道家的思想,具有超脫性,當別家關注於當下之事時,道家的視角,已經跨度千百年的時間長河,去俯仰天地。」

微微嘆了口氣,葉法善輕吟道:「常無欲觀其妙,常有欲觀其徼。」

蘇大為有一段時間專門研讀過老子的《道德經》,因此葉法善一說出來,他便知道,這是道德經里開篇第一章,也可以說是道德經的總綱。

聽到葉法善此時提起,蘇大為隱隱把握到了一絲脈絡。

無欲以觀其妙。

有欲以觀其徼。

有和無,其妙是指精微的,其徼是指邊界,也即象征著事物的內外。

蘇大為這里還在琢磨著道德經里這句話。

耳中卻聽到葉法善良繼續說下去:「從夏商至周,橫跨千百年的時光里,很多當時被奉為真理的事被唾棄,許多被不恥的東西變得倍加推崇。

但是,總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物,歷盡劫難依然能保存下來,在這些事物身上,有著相同的共性,也就是本質。

比如盛極而衰,比如物極必反,比如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這即是事體的兩面性,一陰一陽謂之道。

老子,正是觀察到這些本質的現象,所以留下五千言……

這五千言,便是道家思想的精華。

相比諸子百家,它更接近事物的本質,也就是更接近『道』。

道家的思想,是跨過了時間與空間的,其視角有兩種。

一種,是在事物內部去觀察精微。

一種,是站在超脫的角度,站在歷史長河之外,去觀察事物的形狀。」

蘇大為現在,感到有些困惑了。

對於葉法善所說的道家思想,他是鑽研過一番的,因此並不難理解。

他不明白的是,葉法善在這里,這個夜晚,跟自己扯什么狗屁道家思想,目地是什么?

如果這里是長安,是西市,叫上幾個知交好友,大家擺上酒菜,談天說地。

聊聊這些,這沒什么,權當葉法善裝個逼好了。

可現在是在阿爾泰山中,距離長安不知幾千里之外,在西突厥境內。

剛剛經歷白天的雪崩,蘇大為現在滿心都是殺氣。

想的是如何找到那個阿史那沙畢,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現在葉法善突然說起這些?

什么意思啊。

蘇大為只是困惑葉法善的目地,而坐在他身邊的聶蘇,則是完全聽不懂。

開始還強撐著,小腦袋一啄一啄的,最後干脆腦袋一歪,靠著蘇大為的肩膀睡著了。

遠處另一篝火處的趙胡兒他們,也是低著頭不再偷聽了。

什么老子,老子就是老子。

媽的,都不知什么時候能把那惡賊抓到。

非得生撕了他不可。

若不是蘇隊正,兄弟們還不知要死傷多少。

只是可憐了那名伙長。

對這些突厥族的唐軍斥候來說,讓他們理解什么視角,什么本質,什么俯仰古今,比讓他們提刀上戰場要困難千百倍。

「所謂俯仰天地,便是道家思想中,事物的內外、陰陽、高下、強弱、古今,等等一切相對的關系。

可以在事物內去經歷,去仰望,去體驗。

也可以把思維從事物中剝離出來,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卻俯察。」

說到這里,葉法善拈須微笑道:「就好像聶蘇小娘子的胎息,便是專注於內,而蘇帥你的鯨吞之術,便是專注於外。」

蘇大為心里一震。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一瞬不移的盯著葉法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化為一個聲音:他知道小蘇有異常了!

一路這么長時間,跟聶蘇在一起,葉法善又不是瞎子,以他的修為怎么會看不出來。

聶蘇很特別,真的很特別。

在她身上,有遠超於常人的地方,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