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良方(2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204 字 2020-12-21

人可當何用。」

崇禎看著有些狼狽的錢士升,臉上竟然出現一點戲謔的笑容,「王承恩,你把剩下的奏本讀完。」「再陳治病之葯,其說有四,而專拜大將之法附焉。一停科目以黜虛文,一舉孝廉以崇實行,一罷推官行取以除積橫之習,一蠲災傷錢糧以蘇累困之氓。今之將不堪用矣,仰鼻息於文官,聽提掇於下吏,威望既莫重於平時,號令胡能施於對壘?今當征求真才,聘請登壇,行推轂禮,一切重務,聽其便宜行之。有司害民不悛,拊循不實者,

亦聽處分。罷監制,焚謗書,如此,漢高之壇,文帝之細柳,燕之金台,復見於今也……」王承恩陰柔的聲音在殿中回盪,眾臣都埋著頭,錢士升額頭的汗水密密麻麻,他根本不用去仔細理解陳啟新的奏本,後面那什么將不堪用的不重要,畢竟只是涉及武官,但只需要聽到「停科目以黜虛文」這幾個字,就知道萬萬不能給陳啟新任何官位,否則文官的口水足夠淹死自己,但一時仍未得出合適的應付之法,惶急下微微偏頭去看溫

體仁。自從錢士升入閣,便一直按溫體仁的意思行事,即便如此他也不算溫體仁的心腹。若是在一年之前,他對於溫體仁是可有可無,但自從吳宗達和王應熊離任,內閣只剩下

三人,錢士升與溫體仁便互為奧援,架空了另外一個資歷最淺的張至發,所以目前他在溫體仁面前有相當的地位。今日皇帝專門針對錢士升,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溫體仁也在看他,但目光並未與他交流,而是看向他的頭頂,錢士升一時不明所以,溫體仁打了一個眼色後,又看向了他的頭頂。

錢士升處於一種焦慮狀態,反應遠不及平時,溫體仁收回目光,不再理會他。再長的奏本也有讀完的時候,在王承恩陰柔聲線停止那一刻,錢士升突然理解了溫體仁的意思,他看的是自己的帽子,就是冠帶的意思,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次他不

等皇帝發問,主動開口了。「稟皇上知道,陳啟新有針砭時弊之才,有直言敢進的氣魄,雖是武舉出身,但非常之時亦可從權,老臣以為可讓陳啟新冠帶行走六部或六科,試如恰當之職以觀後效,至

於究竟何職,吏部謝尚書在此,當比老臣更明了。」後排的吏部尚書謝陞微微一抖,沒想到這個皮球這樣踢了過來。錢士升所謂的冠帶行走,就是不給官職,以平民身份在朝中辦事,如此並未因上奏而進身得官,避免得罪

文官集團,又滿足了皇帝啟用此人的願望,確實兩邊都沒得罪,但難題就交給了謝陞。眾臣的都在偷偷看謝陞,溫體仁站在前排,不好轉頭過來,但他瞟了錢士升一眼,只見錢士升的下巴上已經在滴汗,表情倒是輕松下來,這樣應該已經應付過去了,皇帝

總不好再繼續逼迫,不過他一時忙於脫身,忘記了謝陞是溫體仁一系,無意中又得罪了溫體仁。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謝陞身上,「錢先生言陳啟新直言敢進,吏部尚書以為此人可任何職?」錢士升聽到此話,心中又在叫苦,皇帝混沒把冠帶二字聽進去,現在直接取了部分意思,讓吏部安排職位了,若是傳出去之後被有心人宣傳一下,那仍是他錢士升脫不了

干系。但此時也不敢去糾正皇帝,只能後面想辦法澄清。

謝陞知道躲不過,准備出列說話。恰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搶先一步站出,他昂首大聲道,「老臣以為萬萬不可!」

謝陞松口氣,留在了原地。殿中所有人都朝那人看去,連溫體仁也從前排轉頭,看清是誰之後才回過去頭。

崇禎冷眼看著那人道,「劉宗周,朕沒有問你。」劉宗周昂著頭,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聖上可以不問,但老臣不能不說。今日這淮安武舉身居何位事小,涉朝廷體制事大。皇上天縱之資,卻往往失於操切,是以施為次

第之間,多未得要領,皇上一念之矯枉,而積漸之勢,釀為厲階,遂幾於莫可補救,長此以往,天下事將日抵於壞。」劉宗周公然指責皇帝,令殿中眾人側目,但並無人出列呵斥劉宗周,因為臣子這樣當面駁斥皇帝事情並不少,以他們對劉宗周的了解,與他發生正面言語沖突,大多數情

況會弄得自己一地雞毛,而即便贏了也毫無得利可言,是以大家都避免和他辯論。

崇禎冷冷道,「那你且說,朕有何事可言操切?」

「聖上銳意復遼,而賊臣以五年平遼之說而得進用,即為操切,」

崇禎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胸口起伏了幾下。眾臣微微有些騷動,因為這件事情是皇帝的一塊傷疤,正常的大臣是不會去揭的,劉宗周現在做了,後果殊難預料。「劉侍郎此言差矣。」溫體仁緩緩轉過身來,「國初諸賢皆出於草莽,可見市井草莽之間並非無人。方今天下板盪,皇上屬意中興,唯才是舉原非一成不變,為國攬才自該皇

上乾綱獨斷。只要有為國效命的心意,至於文舉還是武舉,倒是其次了,更不用說錢先生的意思,是令其冠帶行走辦事,不傷朝廷體制,何談操切!」劉宗周一拂袖袍,「陳啟新若確有忠言奇計,實授亦無不可,但老夫意不止此。針砭天下弊病,朝廷自有科道言官,此等小人操其訛說,投間抵隙以希進用,日後市井之徒

起而效仿,而國事尚可問焉。更者其一市井之徒,如何投書於御案,該當徹查……」「劉宗周!」崇禎略微提高了音調的聲音傳來,待眾人安靜後,皇帝看著劉宗周道,「你既稱陳啟新奏本為訛說,又稱朕失於操切,那朕今日便讓你來說,你有何治病良方,

滅寇平虜安靖天下之法。」劉宗周踏前一步,器宇軒昂的大聲道,「夫皇上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也。所以法者,道也。如以道,則必首體上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倚用風雷……以簡要出政令,法堯舜之舍己從人,以寬大養人才……杜後世宗藩之憂。除此三大憂,而苞桑之業,又何虞夷寇哉?此蚩蚩潢池,言撫言剿,總非定算,但頒尺一之詔,痛言前日所以致寇之由,與今日不忍輕棄斯民之意,乃遣廷臣,賚內帑,巡行郡國,為招撫使,招其無罪而流亡者,更令陳師險隘,堅壁清野,聽其窮而自歸,誅渠之外,不殺一

人,此聖人治天下之明效也。」崇禎冷冷一笑道,「是以你之滅寇之法,就是發一道詔書,派出臣子帶著內帑招撫,則流賊自滅。與罪督楊鶴在陝西便是如此作為,銀錢盡則賊復熾,這便是你的平靖天下

之法?」

「非也,楊鶴之招撫失了定人心之根本,正天下當先正人心,只要皇上正本清源,流賊自滅……」不等他說完,崇禎已經站起身來,在眾臣愕然的注視下走下御座,徑自朝殿外大步走去,王承恩趕緊追在後面,大聲喊了一聲,「皇上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