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頹喪(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774 字 2022-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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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先生身陷囹圄,江南士林萬馬齊喑,連天如先生也不再過問朝事,奸人當政正道零落,世事尚有可為乎?我輩皓首窮經所為何來?」膝寓之內,方以智頹喪的盯著地上,龐雨偏頭看了一眼,此時的龍眠狂生沒有一點狂勁,看來這兩年溫體仁對復社的打擊,確實讓方以智對朝政失望,連繼續科

舉的動力也沒了。

「何老先生是致仕的閣老,也是東林一派的,虞山先生的事情,若是請他上本進言,皇上或許能聽得進去。」「老先生閉門謝客,連多年故交都不見,除了為桐標營上過本,方某未曾聽聞他再過問朝事。」方以智長長嘆口氣,「罷了,事既不可為,我等都靜觀其變,想熹

宗歸天之時,魏閹何嘗不是權傾一時,皇上不動聲色之中扭轉乾坤,少年天子尚且聖明如此,如今也沒有讓烏程禍害忠良的道理。」龐雨聽完口中附和,此來主要是打聽錢謙益的消息,但顯然方以智所知不多,對他在復社的地位需要重新評估,方以智了解的信息遠不如阮大鋮,說明沒有進入

張溥的核心圈子,張溥這種人能組織起如此龐大的復社,在江南地區建立如此龐大的影響力,絕非甘於平淡之輩,復社的消息只會比阮大鋮更多才對。現在想來,去年推舉方正賢良科的時候,張溥就推薦的蔣臣,而沒有推薦方以智,據阮大鋮所說,張溥和張采在鄉試之前就在各地請托,目的是舉薦復社成員,

實際上就是把持地方科舉。去年雖然風聲有點緊,但二張和核心成員仍在低調行事,這種情況下方以智還能落榜,就說明方以智還遠遠不是復社的核心成員。

那部望遠鏡已經束之高閣,《物理所》也不見蹤影,書桌上只放了一本周易,甚至還能看到一層薄灰,顯然方以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書。

「朝中動盪,但也非不可救葯,方兄若左右看不進書,可返鄉來安慶短住。」

方以智的眼神動了動,又緩緩搖頭道,「聽聞桐城已是村村殘破,還是不看的好。」

知道此時無法提起方以智的情緒,龐雨也沒有多說,跟方以智約了秦淮酒宴,便告辭離開。

兩人剛走出書房,卻見方孔炤坐在外邊涼亭中,龐雨本沒打算去見他,估計是門子告知的,只得走過去躬身道,「龐雨見過方先生。」

方孔詔微微笑了一下,起身朝著回廊走去,「老夫與龐將軍說會話。」

龐雨略有點驚訝,方孔詔的意思是讓方以智不要聽,不過回想一下當年桐城民亂的時候,方孔詔也是心思深沉,很多事是不會讓方以智知道的。

當下朝方以智點點頭,跟著方孔炤往回廊下走去,直到離方以智有點距離後,方孔詔才停下。

「龐將軍幾年前尚在衙門當差,如今已名震大江,有人以為是運氣使然,老夫卻知道,將軍是實至名歸。」

「不敢當,方先生的邊才之名,也是實至名歸。」方孔炤擺擺手,「邊才之譽過於寬泛,若言帶兵殺賊,龐將軍確有真才實學,能以一營兵馬破十余營巨賊,老夫不如將軍。今日既有機會,想跟將軍請教,與流賊

戰有何訣竅。」

龐雨恍然,看來方孔炤的確已經復起在即,而且是要走兵備道或者巡撫路線,他不知道方孔詔丁憂之前的品級,但帶兵的文官目前只有這兩個類型。「方先生自然知道,流賊實則戰力不強,官兵剿賊不力,其因在兵而不在賊。兵制糜爛非自今日,在下以為本兵此番的專兵專餉就是切中要害,再後應是足兵足餉

。」

方孔詔輕輕出一口氣,明初之後兵制就一直在頹敗,龐雨說的方孔炤都知道,大家也都知道,但誰也改變不了。

「若只說戰陣殺賊,龐將軍可有何秘訣?」「戰陣能殺賊,絕非僅靠運籌帷幄,靠的是操練、供給、武備,作戰前後的哨探、調動、欺敵、物資補給。每一樣都可以說上一個下午,其中多有來自戚大帥兵書,亦有小人略作增改之處。」龐雨都是泛泛而談,這位桐城鄉黨若是邊才起用,那應該是用於有戰事的地方,因為異地任官的規定,是絕不會在南直隸當官的,那

剩下的就是九邊或涉及平寇的幾個省份,目前的價值有限。但守備營要擴張勢力范圍,也需要在外地建立官場聯系,方孔炤雖城府很深,但總歸是熟識,也是不錯的交易對手,龐雨想想後還是道,「方先生若是有領兵的一

日,在下可以派人幫忙操練士卒,若是需要武備,守備營的工坊里面也可以提供,方先生給個成本價即可。」

方孔詔露出微笑,「若有那一日,老夫自然也有回報。」龐雨也不難堪,他與方孔炤在民亂時就當面討價還價多次,反而是最好談交易的,當下也回道,「在下一貫堅持公平交易,只要方先生的回報足夠,在下可以親自

帶兵助陣,大家都是桐城鄉黨,互相策應是應有之意。」

方孔炤雙眼微眯,向著龐雨溫和的點點頭。

……南京上新河碼頭,成群的挑夫合力抬著巨大的木材,身上的肌肉緊綳出紋理,喊著號子艱難的攀登碼頭的石階,周圍的行人紛紛避讓,還有些外地來客在饒有興

趣的圍觀。岸上江安竹木店二樓,周月如站在臨江的窗前,密集的桅桿在窗外晃動,碼頭上人聲鼎沸,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並不讓人舒服,但周月如卻很平靜,似

乎很享受這樣的環境。

「這里如此吵鬧,周姑娘可還住得慣?」

周月如轉頭看著龐雨,「奴家沒覺得吵鬧,反倒覺得清凈。這亂世之中能有這個安身之處,還要謝過東家。」

龐雨失笑道,「這里如何能稱清凈。」

周月如指指窗外,「這南京附近,就徽灘的西人最多,不時聽些鄉音總是覺得心安。」

龐雨往外邊看了看,街上絡繹不絕的經過竹木,竹木也是江上重要的大宗商品,上新河的這一段叫徽灘,是專門的竹木碼頭,是木材的集散地。

「這徽灘不是徽州人開的,怎會西人卻多?」

「販木的商幫里面就有西幫。」

「原來如此。」龐雨摸摸鼻子道,「可知道是誰舉告你是西人的?」

周月如嘴角動了一下,擠出一點尷尬的笑容後搖搖頭,屋中一陣沉默。

過好好一會後,周月如輕輕道,「跟流寇比起來,百順堂里人人都是善人,奴家能說幾句話的,也就這些人了,查出來又有什么味道。」龐雨嗯了一聲,周月如口音並不重,她是西人的事情只有安慶來的人知道,去年紫微星和混十萬進犯滁州,南京便開始戒嚴,江浦那邊抓到奸細,說已經有上千流寇的探子過江,南京城內到處清查西人,不知誰去江寧縣衙舉告。當時龐雨內外交困,縣衙自然敢跑去百順堂刁難,最後還是劉若谷送了些銀子,才沒把周月

如抓起來。但城里是住不得了,劉若谷只得把周月如調到竹木店,這里處於城外,人口流動頻繁,倒沒有查得那么嚴。

「現在你可以入城去住,江寧縣不會再來查。」「不必了,免得又給大人添麻煩。」周月如看看龐雨笑道,「大人在宿松大捷,定然奪了銀子,往日奴家擔驚受怕,唯恐銀庄的銀子還不出來,到時連這安身之處

也沒了,這些時日才放下心來。」

「銀庄的銀子還是要繼續借的,還會借得更多。」周月如心頭一驚,還不等她發問,龐雨又繼續道,「以前周姑娘擔心,是因為在下是空手拆借,這次咱們換個法子,以前是空手借來,現在按照縣衙預收銀一般,

有抵押物的,銀庄的賬面上還能賺錢。」

「這次又要拆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