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時機(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882 字 2020-06-12

「澤園中又新來幾名男子,共計有四十余人,今日午前從那澤園出了兩台轎子,往桐城來了,不知里面裝的何物。」

桐城縣衙戶房之中,何仙崖低聲對龐雨和焦國柞說著。龐雨一邊聽一邊觀察窗外的大堂,往日熱鬧的堂前冷冷清清。

昨日池州兵撤離的消息傳來後,已經消停的喇唬青皮又開始蠢蠢欲動,給黃文鼎一伙通風報信的人又多起來,亂民強勢之後,來衙門當值的胥吏便更少了。

不但普通的衙役夫子不來,連吏目和班頭都不來,桐城三班的班頭已有十多日不見蹤影,趙司吏、唐為民更是自亂起便未出現。

龐雨需要在衙門探聽官方的消息,所以三人每日都在戶房碰頭,順便也掙點表現,至少楊芳蚤每日還要在大堂巡視,他對龐雨這樣少數還堅持上班的衙役便表示過贊賞。

龐雨抓起桌上一顆干胡豆塞入嘴里,邊吃便問道,「或許是刀劍器械?用轎子運來掩人耳目。」

何仙崖思忖一下答道,「應當是。」

龐雨現在確定了方家的情報。這個澤園是方孔炤專門為方以智兄弟修建的讀書之所,在龍眠山的幽靜之處,離縣城距離並不遠,正是隱藏打行的最佳場所。

何仙崖和龐丁便輪流盯著那處院子,只要盯緊這些打行的動向,便可以推測鄉紳的行動時間。

焦國柞沉聲道,「無為州和安慶都有打行,但我聽說最多的還是南京和蘇州,不知方家從何處找的。」

龐雨看著何仙崖問道,「你看那打行的樣子,能否對付黃文鼎一伙。」

「打行都是些壯漢,但黃文鼎一伙還有百余人,也有兵刃.我可說不好,二哥你知道我不懂這些。」倒是焦國柞答道,「打行亦是要分的,其中有些只是幫人斗毆,蘇州的打行便多此類,前年便有人雇佣了蘇州打行來桐城收債,看著強壯凶惡。另一些則是尋仇行凶,此類

多稱青手,我尚未在桐城見過,聽說此類外表多類常人,卻往往下手狠辣一擊必殺。」龐雨用手輕輕敲著桌面,「無論哪類,都還是人。以我想來,三四十打行還不足以攻打雲際寺。尤其池州兵昨日忽然從練潭撤離,據說是皮大人和楊知縣的功勞。兵災倒是免了,但如此一來黃文鼎一伙又沒了顧忌,恐怕又要出來作亂。鄉紳不缺銀子,他們定然還要招募新的打行,等有十足把握才動手。我們還有時間可繼續准備,大哥你今

日先把三把腰刀備好,我們不能沒有利器,除了腰刀還要有短刃…」

正說到此處,龐雨見到龐丁從堂前橋匆匆跑過,直往戶房而來。

龐丁匆匆推開戶房的門,來到三人身邊低聲道,「少爺,龍眠山里面的打行下山了!他們三人一伙分批走的,我只跟到最後一撥,見到他們從北拱門入城了。」

焦國柞和何仙崖同時站起,三人都看著龐雨,自從龐雨提出這個宏大構思的短短時間之內,龐二傻已經是三人的核心。

龐雨坐在原位望著龐丁,口氣平和的道,「澤園總共出來多少人。」

龐丁一呆,仰頭轉了半天眼睛,最後愁眉苦臉的道,「那時著急忘數了,好像十多、二十…可能三十來人,分了好多伙。」

龐雨白他一眼,「以後要記著,觀察一定要冷靜。」

焦國柞緊張的問道,「他們是否馬上要去雲際寺攻打了,要是打下來,那銀子一准被打行的人吞沒了,誰也拿不到。」

「可要是咱們此時去雲際寺,黃文鼎一伙仍在,咱們也拿不到銀子,兩伙人交戰之時更不能去,否則兩邊殺紅了眼,把咱們一股腦也砍了。」

龐雨皺著眉頭直直的盯著桌面,眼神不停變幻,池州兵在的時候鄉紳毫無動作,池州兵一撤退,鄉紳反而開始行動,顯得有些不合情理。

如果這些打行果真直接去攻打雲際寺,那龐雨三人確實沒有絲毫渾水摸魚的機會,但龐雨並不認為靠四十個打行能攻下雲際寺。

龐雨還未思考出答案,儀門外傳來一陣陣喧嘩,縣衙已經很久沒這么熱鬧了。四人一起出了儀門,只見八字牆前人頭涌動人聲喧嘩,無數百姓圍了一個半圓,一名白衣的年輕書生帶著兩個家仆,三人抓了一人五花大綁,正把那人壓跪在地上。那人

背對著龐雨,一時也不知是誰。

衙門里面出來了幾個衙役書手,南監那個牢子也在,便是王大壯那小舅子張代文,他對著那書生連連擺手,無論那書生說什么,他都拒絕把地上那人收監。

「為亂者便是賊!別人把賊送到衙門口,衙門要是不敢收,朝廷顏面何存?你牢子不收,刑房收了!」

說話的是那個得罪了整個衙門的蔣國用,這個被打得最慘的衙役是上班最認真的一人,比掙表現的龐雨還要認真,每日不但按平常一樣按時上值,還絕不早退。

蔣國用說罷提溜起地上那人,拖著往南監而去,那人雙腳亂蹬,口中大罵起來。

龐雨聽得聲音有些熟悉,連忙偏頭去看被綁那人的臉,不由驚訝的輕聲道,「張孺!」

……「扭送張孺至縣衙的那秀才叫張秉成,是張孺的家主。」何仙崖沉思道,「張孺是他的家奴,眾人皆知張孺乃民變巨賊之一,恐怕張秉成見勢不妙,擔憂受張孺所累,是以抓

張孺送官以自贖。」

龐雨舉起手道,「那為何先前不抓,偏偏選在池州兵撤離之時?這時機不合情理,而且如此大張旗鼓,唯恐別人不知一般,張秉成就不怕黃文鼎一伙報復他?」

「二哥是覺得張秉成此時抓張孺不那么簡單?」龐雨盯著桌面,「這這幾日我去了兩趟雲際寺,那里山路狹窄,黃文鼎一伙預備了許多滾石,方孔炤他們不易攻上去。今日打行悄悄入城,張秉成又抓了張孺,而且鬧得聲

勢驚人,不懼被亂民得知,那便是說張秉成認定亂民要敗,所以不必再怕他們……要不然,便是故意要引亂民去救張孺?」何仙崖看看焦國柞,思索著道,「方孔炤的親妹妹便是嫁給了張秉成的兄長張秉文,所以張秉成此舉甚有可能是方孔炤授意而為,張秉成是因有方孔炤為強援,所以不怕黃

文鼎,甚或真如二哥所說,是要用張孺引黃文鼎下山。」龐雨片刻後肯定的道,「黃文鼎一伙並不知道澤園中隱藏的打行,只要池州兵一走,他們以為還能像以前一般橫行桐城,方孔炤正是利用他們的驕狂,我認為黃文鼎甚有可

能下山。」

焦國柞點頭道,「只要亂民下山,他們絕不是打行的對手,尤其街巷之中,正是打行精熟之地。」

龐雨一拍桌子,「應是那王公弼以帶兵入縣城要挾,逼迫鄉紳剿滅亂民,方孔炤他們為了不讓客兵入城,便答應馬上動手剿滅亂民,條件是池州兵撤出桐城縣境。」

何仙崖一拍手,「那便說得通池州兵為何忽然撤離了,定然是如此。方孔炤他們要在縣城伏擊黃文鼎,所以今日打行開始入城。」

焦國柞道,「那就是說,這兩日鄉紳和亂民便要決出勝負。」

「我等下半輩子過什么日子,也就看這兩日了。」龐雨目光堅定,「給我在快班找匹馬,我要去雲際寺一趟,你們先按商定的准備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