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通幾(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1692 字 2020-06-12

「方公子自己真能做出來?」龐雨驚訝的看著方以智。

方以智猶豫了一下才道,「恐怕不行,雖知遠鏡之內構造,鏡片打磨頗為艱難,在下是不會的,南京有些做叆叇的工匠,但於這遠鏡大多力有不逮,還需細細尋訪。」

「叆叇?」

方以智笑笑道,「安慶一帶用的人少,此物用水晶或玻璃打磨,木作框架,以之掩目,可助目力有損之人視物。」

「那便是眼鏡了。」龐雨恍然道,「原來此時便有了。」

「龐班頭若是得空,在城中各處大些的店鋪中看看,便知多有掌櫃賬房在用。」

龐雨點點頭道,他此時感覺方以智才更像一個穿越的人,自己卻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看著那個木筒,龐雨突然道,「若是方公子能尋到制作遠鏡鏡片的工匠,還請留下工匠地址,在下也想找他們訂做一些遠鏡。此物不光可用於天文,還可用於戰場,特別是

哨探所用。」

方以智動容道,「龐班頭果然有邊才,此物乃徐光啟大人所言軍國之器,往年皆從澳門購入,卻少用於哨探,而用於紅夷炮之觀瞄,非可靠之人不得學用。」

龐雨笑道,「那在下勉強算是可靠之人,此等利器不但要會用,還要會做方可。」方以智走回書桌,「那在下留意著,這里還有些疑惑之處。龐班頭看這處是否了解,據利瑪竇測算,地周長九萬里,日之全徑為地球之一百六十五倍又八分之三,如此算來日口徑當四百七十三萬五千七百五十二里九分里之五,地距日一千六百萬里,直徑足有距離三之一弱。在下以西法推算,每半度為日之全徑,然則日全徑僅十三萬余里耳

,何得一百六十余倍於地?」方以智說完就期待的看著龐雨,龐雨剛好記得太陽直徑,地球離太陽多遠則確實不知道,他來明代之後由於沒有標准尺寸,弄不清楚明代的一里和後世是否一樣,不知如

何折算,但走了幾次長途,感覺相差不會很大。皺眉想想後道,「方公子懷疑得對,地球周長應是八萬里,與九萬里相差不遠,但日之直徑絕無四百七十三萬里,應只有二百八十萬里上下,大約是地球百倍而已,確實不

到一百六十倍,至於地日之距離,在下不記得了。」

方以智一愣,他沒想到龐雨給了這么明確的一個答案,「這也是龐班頭所遇的世外高人教授的?」

龐雨只能點點頭,方以智連忙又問道,「他可曾教授如何計算得出?」

「那倒沒有。」龐雨有些心虛,他雖不怕計算,但對天文觀測的方法和計算方式一竅不通,真要是問起來,還不知如何回答。

方以智自言自語道,「那這九天的周徑恐怕還要重新算過。」

龐雨怕他繼續問,便主動問道,「方公子花費如此多精力用於天文和西學,可會影響科舉准備?」

「多少會有耽擱。」方以智果然放下冊子,但神情仍是非常自信,「但世間之理,無出宰理、物理、至理三種,皆我所欲研學,不獨重宰理。」

「敢問這三種理有何差別。」「專言治教為宰理。」方以智坐起身子認真道,「專言象數、律歷、聲音、經濟、醫葯、權勢、兵法、技藝等等,世間萬物皆質之通者,此為物理。所以為物所以為宰,則至

理也,不知龐班頭是否能聽明白。」

龐雨被哪個通者弄得一頭霧水,不過大概意思能聽懂了,「在下贊同方公子的分類,只是名字有些差別,我一般稱宰理為社會學,物理與公子相同,至理為哲學。」

方以智虛心聽著,龐雨費了一番功夫,把他理解的分類跟方以智說了。

方以智站起大笑道,「今日與龐班頭一番交談,寥寥數語,無不貼合,實乃人生一大快事。」他在屋中興奮的走了一圈,「在下隨家父學易,為學又分質測、通幾兩種,物理便是質測之學,至理便是通幾之學。在下學西學時便發覺,西學詳於質測而拙於言通幾,科舉拙於質測,所以兩者皆要學。中國之儒者大多不通質測,唯守宰理,世之儒者多有二病,窮理而不博學,聞道而不為善。更有甚者拘守苦難以尊禮法,與好做詭異以超

禮法者,皆好名之徒,桎梏其至性為之者也。當知質測則藏通幾,通幾又護質測之窮,吾輩當學宰理而不拘宰理,學物理而不惟物理。」

龐雨看著房中意氣風發的方以智,喃喃自語道,「古代哲學家啊。」

……

從方家出來時,方以智不但送出宅門外,還一路送出龍蟠里的坊門。他再三叮囑龐雨回程時要到南京再聚,龐雨也滿口答應。他與方以智往來幾次,但以前都是泛泛之交,互相有點話說,知道不是之乎者也的腐儒文人。龐雨只是用雜學作為結交的工具,心理上認為是教授方以智知識。但今日與

方以智一番深談,對此人卻有了由衷的佩服,方以智不是表面那樣一個狂生,而是一個具有很高思想高度的年輕才子。回想起桐城那一伙澤社的士子,他沒有深談過,但每人各有所長,並非是空口大言之人,也不是只懂科舉,幾乎都思維活躍,如果他們都跟方以智差不多的層次,那他確

實小看了古人。

待方以智返回房內,龐雨才帶著三個跟班去尋找那阮家的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