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群鴉(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2616 字 2020-06-12

「告訴過你們了,滿安慶城去問問,誰惹得起我譚牙,如今我入了漕幫,那就是要幫著漕幫大展身手的。」

安慶西城一家食鋪內,譚癩子端著一碗酒,高高的站在條凳上,周圍都是一群漕幫的挑夫,紛紛仰頭看著這個新入幫的前牙行。

這位最底層的牙行,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見了一次江帆之後就變成了漕幫的一員,還得了個棍頭的虛職,今日就是請平日認得的漕幫挑夫喝酒慶祝。「休說幾個青皮打行的,就算那流寇來了,我譚牙也不放在眼里,便如這次……算了還不能與你們說,龐大人反復交代了,得等到兩三月後才說得,各位幫中的兄弟,喝酒

喝酒!」

譚癩子端起碗一飲而盡,這冰寒的冬天里喝一晚冷酒下去,譚癩子冰得直咧嘴,周圍一片叫好,眾多漕幫的挑夫跟著端酒干了。

門口忽然有一人道,「你個譚癩子又在胡吹什么,信不信老子讓你就地求饒。」

譚癩子一個哆嗦,回頭去看正是那姓曹的船埠頭,帶著三個手下走進了食鋪門來,想來是碼頭關了,他也躲進了城中,卻在此處碰到。

見到這個克星,譚癩子本能的想要從板凳上下來,眼角一看到四周的漕幫挑夫,譚癩子突然一挺腰桿,「你待怎地,老子堂堂漕幫棍頭,由得你欺辱否。」

下面的漕幫一聽,眼光都往那船埠頭看過去,還有人站了起來。

那曹埠頭愣了一下,屋中坐了兩桌人,看過去果然都是碼頭漕幫的樣子,現在安慶戒嚴,這些漕幫被安排上城助守,人人都帶著兵器,跟一支軍隊沒多大區別。曹埠頭沒想到譚癩子成了漕幫的人,考慮了一下,這些挑夫以前都看船埠頭的臉色,但自從那個江帆掌管了碼頭,船埠頭反而要看漕幫臉色,送貨還是小事,惹到後面的

守備營就是大麻煩。

這時候漕幫在助守,更不能跟他們起沖突,當下對著譚癩子狠狠道,「回碼頭收拾你。」說罷曹埠頭轉頭就出了門,鋪內的漕幫一陣哄笑。譚癩子仍在條凳上發呆,這么多年的克星,以前每次見到都要挨一頓打再求饒才走得掉,這次居然被一個漕幫的名頭就

嚇走了,譚癩子一時還不能適應。

「喝,店家再給老子來三壇酒。」

譚癩子叫完從條凳上跳下,周圍的挑夫有酒喝,都紛紛叫好。

其中一個年級大的挑夫大聲道,「譚癩子你帶足銀子沒有,別像上次吃了走不掉。」「老康你敢看不起我譚牙,去滿安慶打聽打聽譚牙的名聲,告訴你……」譚癩子從懷中掏出銀子,啪一聲拍在桌子上,「今日就是高興,老子這十兩銀子擺這里了,店家只管

上好酒好菜,吃多少喝多少都算老子的。」

屋中一片發自內心的驚嘆,那分明是一錠十兩的銀錠,這里的挑夫從來沒有擁有過這么大的資產,此時人人看向譚癩子的眼光都帶著崇敬。

老挑夫湊過來用手小心的碰了一下銀錠,「譚棍頭你這哪里撿的?」「什么哪里撿的,老康你這個人會不會說話,這可是江幫主親自給的,作為請在下入漕幫的禮金。」譚癩子哎的嘆口氣,「江幫主拳拳盛意,那我也不能再端著架子,當時江

幫主可說了,以後有啥要緊的事,總要先想著交給我辦。」

門口探進來一個腦袋大喊道,「譚癩子可找著你了,江幫主讓你去碼頭說話,跟銀庄去辦要緊事。」

屋中又一陣驚嘆,果然這譚癩子是做大事的人,幫主親自來找不說,還是跟銀庄辦事。銀庄那是啥,里面的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與漕幫天差地別。

「銀庄肯定是有啥不懂的要跟我請教。」譚癩子把銀子收進懷中,「各位先吃著,等咱回來繼續喝酒。」

那老年挑夫拉住譚癩子,「要不這酒菜錢先給結了。」

「咋地,你害怕我譚老爺跑了怎地,要緊事放我手上,最多也就是一刻鍾的功夫,回來我還要喝酒呢。」

其他人也紛紛責怪,譚癩子一揮衣袖,老康有點心虛的放了,末了還是不放心的道,「那譚棍頭早去早回。」

譚癩子大步走出門去,趕緊跟在那傳話的人身邊,遞過去兩錢銀子,「這位兄弟,可知江幫主找我做啥要緊事?」

那人低聲道,「好差事,好像說是去下游辦啥差,這趟差銀子不少,你走快些,銀庄的人都在碼頭等了。」

譚癩子心滿意足的抓抓腦袋,看起來自己進入了人生的快車道,好差事一個接一個,大筆銀子跟著就要來了,食鋪那酒菜錢也省下了。當下匆匆跟著那人出城,有漕幫的人帶路,戒嚴的城門也出得去,開門的是一群吳淞兵,衣服穿得稀爛,躲在門洞里面烤火,跟叫花子一樣,看起來還不如漕幫的戰力強

。帶著強烈的優越感,譚癩子走出了盛唐門,到了碼頭一看,果然有一條船已經在准備升帆,劉若谷和江帆正在跟幾個銀庄的人說話。劉若谷管著牙行,是前任領導,當時

譚癩子混得不好,當下也不跟他招呼直接到了江帆面前。

「見過江東家。」

江帆回頭看了一眼,直接指著船道,「到了就上船去,船上有人和你交代。」

他說罷又跟劉若谷談話,沒再搭理譚癩子。

這個待遇和譚癩子預想中有點差距,不過他不敢對江帆有意見。等他上船之後,漕船馬上就離岸了。

船上幾個銀庄的人各自回了艙,剩下七八個漕幫的人在甲板上。譚癩子觀察了一下,好像臉色都有點陰沉,譚癩子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要辦的不是個好差事。領頭的是江帆一個心腹,他對幾人道,「這趟差銀庄在大江的南岸沿線購糧,漕幫在江北各地當坐探,探到流寇往哪里去了,就過江來報信,先發三兩銀子的用度,曹鵬去

全椒、劉萬和去江浦,陳光祖去六合,譚癩子去和州,大伙兄弟也不要怕,流寇那啥的,多半不會往江北來……」

…十二月十八日,霍邱縣劉家市,官道周圍雪白的大地上布滿成千上萬的黑色坑炤,就像土地上的癩頭。村中再沒有任何可燒的東西,連一棵樹一根枯草也沒有剩下,只有

那些仍然佇立的殘牆,還能表明這里曾有人煙。

坑炤的周圍遺留著零落的屍體,成群的鴉雀停在屍體上,呀呀叫著啄食殘肉,不時有新的烏鴉趕來,撲落在鳥群中引起一陣混亂。

遠處一陣蹄聲,幾個騎馬的身影從北方而來,群鴉騰地飛起,跟著又飛回了屍體上,幾天時間之中,它們已經習慣了馬蹄的動靜。

三名紅衣的騎手並不打算停留,馬速沒有減慢,准備直接通過這個即將消失的集鎮。

忽然一處泥土殘牆後跑出一個女子,她上身一件臃腫的花棉衣,下身露出裙擺,披散著頭發,高一腳矮一腳的往著集鎮的西面跑去。三個馬兵大叫一聲,策馬朝著女子追去,口中不停發出怪叫,那女子更加慌亂,在地上摔了一跤起來後,大概知道往外跑不過馬,又往南轉入了一片廢墟中,身影被一截

磚牆當住了。馬兵嫻熟的控制著馬匹,飛快的到了那女子消失的地方,領頭的馬兵速度減緩下來,怪叫著轉彎過去,面前是一條巷道,坐騎的慣性帶著三人進入了小巷,他們還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