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好酒~!」
下巴猴毛被酒水打濕,並非仙釀,江邊村落農家所釀濁酒罷了。
在猴子看來,喝酒最重要的是心情,有酸甜苦澀以及平淡如水等等感受,嘗世間百態,品心中滋味。
猴類心態不同,並不看重檔次高低貴賤,例如在竹泉寺和老惠賢喝茶,燒一壺開水放一把粗茶,談笑風生,大碗裝起豪飲解渴最過癮,一窩奇葩都不太喜歡小杯慢慢喝。
江邊水氣重,渾身猴毛沾滿江水腥味兒。
耳朵微微動了動,聽見身後山路傳來腳步聲,聽聲音應該是女子,功夫稀疏平常,想必是武林游俠。
清晨露水掛滿草葉,行走其間易打濕鞋子褲腳。
輕便勁裝,背著斗笠腰間掛水囊,手持一把普通鐵劍,普通到極致的游俠,無名之輩。
女游俠似乎驚訝江邊有渡口。
略猶豫,走向小碼頭。
「船家,此地何時多了擺渡碼頭?」
「吱,俺新修的,女俠可是要過江?保證船快又穩。」
某猴披蓑衣垂釣頭也不回,看不到面容。
女游俠皺眉。
不懂船夫為何說話要帶個吱音,聽口音非本地像是外地人。
過江么……
記得自從幼時懂事以來,從未去過江對岸。
水中妖怪橫行暗流涌動輕舟難渡,據傳連修仙者亦束手無策,這看起來三尺高的矮子如何擺渡?就憑那艘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舟?會不會是什么騙子水賊所扮?
但若是真的擺渡呢?
遙望江面,平靜無風水如鏡,白霧裊裊,對岸……是什么樣子?
思及傷心處,忽然想賭上一把。
「船錢多少?」
「吱吱,隨便留下一樣東西即可,多少隨意。」
聞言,女游俠點點頭,船家想法有深意。
「我要渡江,何時出發?」
「吱~現在就走,請上小船坐好。」
猴子很高興,第一單生意上門了,只要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白曾說過,認真去做好每一件事,總會有發現。
女游俠走上小木船,在船頭坐好,雙眼無神望著江面,黯然神傷……
收魚竿放岸邊,抓起酒壇再飲一口。
「吱吱~好酒!」
拿起用金箍棒加木板改裝的船槳,邁動羅圈腿上船。
輕輕一推。
木舟劃破鏡面離岸。
猴子站船尾有節奏劃槳,兩邊各一個船槳,木頭摩擦吱呀響,船槳入水攪起小旋渦向後推,然後出水,貼著平靜水面滑向前,帶起一串水珠在水面畫一條漣漪,再入水,周而復始便能向前。
劃船很有意思,雙臂往後拉其實船槳向前,往前劃其實船槳向後,雙臂,腰,腿,協調用力。
若從天空往下看。
平靜水面,淡淡若有若無的白茫茫霧氣,清冷江水若隱若現。
一艘小木舟劃出倒v字形漣漪,一下一下向對岸。
畫面很有意境。
也許水汽迷了眼,女游俠望著茫茫霧氣心有所思,不知不覺潸然淚下,淚珠滑落木板啪嗒摔得粉碎……
「吱,江很寬,路還遠,心里有話就說吧,周圍沒別人。」
猴子話音剛落。
「嗚嗚嗚……為什么……為什么啊……嗚嗚……」
女游俠壓抑不住嚎啕大哭。
船尾,猴子那孤拐丑臉很是茫然,不懂人類為啥忽然就哭了,明明渡江無聊讓她說說話來著,掉眼淚作甚?
寂靜涼涼的江上很靜,哭聲嗚咽傳出很遠很遠。
拿起酒壇碰了碰女游俠肩膀。
「吱,喝一口。」
面朝大江的女游俠抓起酒壇咕嘟嘟猛喝,眼淚混合酒水,猴子覺得她喝到的一定是苦澀,容易醉,別墜江淹死就好,船上死了人以後可就不好做買賣了。
直到現在,女游俠一直未看見猴子正臉。
岸上時戴草帽披蓑衣背對垂釣,上了船便一直望著對岸,完全不知船夫是一只灰毛野猴。
猴子想起白雨珺曾說過的一句話。
「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女游俠一次次重復著八個字,道出無奈凄涼,感觸良多。
「多謝船家。」
「吱吱,不客氣。」
聽見吱吱兩聲感覺像是某種動物叫聲,女游俠轉身,淚眼模糊看不清,只覺得船夫很矮,有點兒丑,也是,若有本事誰願冒險做這擺渡人。
擦擦眼淚視線清晰許多,再看去……
猛地渾身緊綳往後退!可身後已是船頭再無處可退!
「妖……妖怪……」
「吱,快快坐穩莫要落水,這江里全是水妖,最喜歡吃人哩。」
「……」
依然很靜,只能聽見劃船時摩擦吱呀聲。
猴子彎腰撿起掉落的酒壇,仰頭咕嘟咕嘟豪飲幾口咂咂嘴,火辣辣的感覺很舒服,因霧氣打濕而結綹子的灰毛看起來像刺蝟,暗自嘀咕可千萬別把咱猴妖當做刺蝟妖。
安靜片刻,或許女游俠思及傷心事又變得灑脫,轉過身背對猴子看大江。
心里想得開了,心情自然平復。
「你……為什么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