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醫仙(2)(2 / 2)

反正現在敬年思都這樣了,死馬當作活馬醫。

西於家主見是仙師開口,也跟著點了點頭,示意小廝出去將人請回來。

一直沒摻和到兩個宗門舌戰的青年沒錯過這一幕,一臉難受的搖頭,對著則臨海道:「真人,那人就是一個騙子,渾身毫無靈氣,根本就是一個凡人冒充修士來騙吃騙喝的,您怎么能讓他來醫治年年。」

則臨海沒去看他,語氣不咸不淡:「如今怎么都行不通,還不如讓那人來試試,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說完,他聽著青年又是一聲嘆氣,內心毫無波動。

這青年就是天雲宗宗主之子,身形高大,相貌不錯,對著誰都很有禮貌,才十九歲修為已經到了心動初期,不出十年定然能到金丹。

按理說這樣的小輩應該很討長輩喜歡才對,只是則臨海就是對著他喜歡不起來。

首先,他十九歲,就喜歡上了只有十四歲在東大陸都能稱為幼女的敬年思,並且直接展開追求。

而且在敬年思明確表示自己不喜歡他,只想修煉和吃吃喝喝後還堅持著追求。

作為敬年思的師父,則臨海很不喜歡他這么做。

其次,他口口聲聲說喜歡敬年思,卻絲毫沒去管因為他的喜歡而爭風吃醋的嚴湘鳳各種針對敬年思,這種喜歡也未免太讓人不放心了。

最後,敬年思受傷之後,這一路上則臨海要守著車隊避免被異獸襲擊,給敬年思輸入靈力就只能修為不高靈力儲存量不多的小弟子們來。

他們輸入一會就會十分疲憊,於是只能輪換。

這一路上,真火宗所有弟子都輪換著輸送,甚至天雲宗的一些弟子也在輸送,其中還包括被懷疑推了敬年思的嚴湘鳳。

情敵都不吝嗇這點靈力救人了,口口聲聲喜歡敬年思的他卻從未輸送過一點靈力出去。

但明面上,他又做足了為敬年思的遭遇而傷心的神情。

則臨海沒心思去逼逼什么,也不想玩找茬游戲,但他就是潛意識里不喜歡這位天雲宗的下代宗主王鵠立。

見則臨海對自己的態度不怎么熱情,王鵠立眼底不悅一閃而過,隨後隱藏下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毀了容,沒了一條腿一根胳膊的敬年思,視線里滿是冰冷。

敬年思肯定是活不過幾天了。

真是可惜了她這不錯的臉蛋。

不過要怪就怪她自己吧,要不是她不識好歹,拒絕了他的求愛,也不會變成這樣。

也是她運道不好,本來他也沒想著害死她,只是見當時嚴湘鳳也站在那,他推一把,敬年思要懷疑也只會懷疑嚴湘鳳,順手推一下而已。

本來以為只是嚇一嚇她或者讓她毀容,沒想到異獸居然這么殘暴。

王鵠立剛開始是心虛的,但很快他就又平靜了下來。

反正敬年思也活不長了,只要她一死,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真火宗要怪肯定也是怪嚴湘鳳而不是他。

這幾天嚴湘鳳堅持要留下來幫忙著,王鵠立同意下來就是為了看著敬年思咽氣他才能安心。

他已經十分確定敬年思會死了。

這樣的傷口,別說是一個凡人騙子了,就是嚴湘鳳說的袁秀真人都沒得救。

他自信滿滿,兩邊的小弟子們還在吵。

吵著吵著,真火宗的一個小弟子突然清醒過來:「年年還在這里修養,我們在這里吵架不是打擾她嗎?!」

則臨海翻了個白眼。

小祖宗們,你們總算是發現了。

天雲宗的小弟子們一想也是:「好!我們不打擾她,我們出去吵!」

則臨海;「……」

兩方達成共識,就這么一路吵著出了門。

他眼睜睜的看著西於家主趕忙叫來門口的小廝,小聲(但他是金丹修士他能聽見)囑咐:

「你快些,跑在這些小仙師們前面,要是他們前方有什么貴重的東西趕緊讓人搬走,還有,湖邊剛剛下了魚苗,千萬別讓小仙師們去那邊,那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小廝得令,趕忙去了。

則臨海沉沉嘆口氣。

看看,都把人家逼成什么樣子了。

丟人啊。

好在並不是所有的小弟子都失去理智的,至少嚴湘鳳和真火宗一個十五歲的小弟子就回來了。

則臨海心底感到了一絲欣慰。

果然,還是有懂事孩子的。

然後就見著那個小弟子跑到了自己身邊,警惕的看著王鵠立和嚴湘鳳,順帶小聲對著自己逼逼:「師叔,我剛剛看到嚴湘鳳突然進屋,她說不定還要對小師妹做什么壞事,我們可要小心著些。」

嚴湘鳳聽見了,一下子就炸了:「我都說了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就你一個人討厭小師妹!」

「你親眼看見我推她了嗎?你拿出證據來啊。」

「我雖然沒看見你的臉但是我看見你的手了,除了你還有誰會推我小師妹。」

「我說了我沒有!」

「你還裝,就是你!」

則臨海:「……」

他深深吸了口氣,看了一眼早就被自己施了隔音罩的床上。

不生氣,不生氣。

他是一個十分穩重,溫柔,從不生氣的長輩。

面對小輩要春天般溫暖。

對,沒錯。

紀長澤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到來的。

小廝在前面帶路,推開門,對著西於家主說:「老爺,仙師來了。」

屋內人被吸引了視線,下意識瞥了過去,然後就對上了蒙著眼的紀長澤。

他們都是一愣。

這人三天前眼睛不是還好好的嗎?

西於家主也是愣了愣,猶豫了一下自己該用什么態度來對待紀長澤,最終還是決定禮貌一點。

「仙師啊,您這個眼睛是怎么了?」

「沒什么,過些時日就好了。」

紀長澤開了口,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又一點都沒讓人覺得冰,是那種無波無瀾,毫無起伏的聲調。

然後,在屋內幾雙眼睛的視線下,他就這么蒙著白布,腳下穩穩的進了屋,站在了敬年思躺著的床邊。

王鵠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紀長澤眼前晃悠了一下,發現他真的沒有半點反應,又感受了一下他身上的靈力,眼底劃過一絲鄙夷。

面上神情一整,端的是義正言辭:「西於家主,這位身上沒有半分靈力,你還是莫要再叫他仙師了。」

紀長澤微微側身:「你家長輩未曾教導過你禮節嗎?既知曉我眼盲,為何還要作出此等舉動。」

王鵠立神情一僵,收回了自己放在紀長澤眼前的手。

「抱歉,只是之前閣下假裝修士蒙騙西於家主,我這才懷疑閣下的眼盲也是裝出來的,若是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是紀長澤騙人在先,他才會不顧禮節了。

紀長澤臉上神情還是那樣,話語簡短:「你如何判定我是假修士。」

這還用判定嗎?

身上沒有靈力的修士那還能叫修士嗎?

王鵠立十分想要打紀長澤的臉,可這么多人在這里看著,他還要維持自己懂禮貌的人設,只能扯了扯嘴角,用劍柄點了點紀長澤衣袖。

「修者都有護體靈力,閣下卻沒有。」

他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嘲諷:「護體靈力乃是每個修者剛剛修煉出靈力時都會有的,閣下沒有護體靈力,如何能稱得上是修者?」

白衣蒙眼「修士」精准坐在了床邊。

修長大手從敬年思上空覆過。

王鵠立見他既沒有掐法訣,也沒用靈力,更加確定了他就是個凡人。

「閣下還是別再裝模作樣了,你身上毫無靈力,就算是醫修也不可能一點靈力都……」

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嚴湘鳳也睜大了眼,驚喜又不敢相信的快速上前幾步,望著床上的景象:「這、這……」

所有人都看向床上的敬年思,震驚的發不出聲音來。

全場寂靜無聲,全部的視線都落在了紀長澤手下。

西於家主還要震驚些,他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著敬年思方向,激動的說話都在顫:「胳膊、胳膊長出來了……我的娘啊……」

只見那手拂過的地方,有點點星光從空氣中漂浮出來,紛紛落在了敬年思傷處,斷手,短腿,一點點的長了出來。

有些星光落在了她毀容的臉上,試探碰觸過後慢慢消融,而原本滿是猙獰疤痕的臉上也恢復了原本的白皙柔嫩。

這一過程並不長,是十分緩慢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沒有說話,看著紀長澤的手一直到了敬年思雙腳上空。

那之前隨著一條腿一起被異獸吞噬的腳也在星光閃耀下長了出來。

現在的敬年思面容恢復了精致,手腳俱全,甚至面色都紅潤了下來,呼吸也均勻的很。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震驚的,仿佛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奇跡。

但奇跡制造者紀長澤臉上的神情卻依舊無波無瀾,被白布蓋住下的眼睛連眼睫都沒顫動一下,平穩的收回了手。

「好了。」

則臨海顫抖著手,連忙上前檢查小弟子,確定真的狀態平穩下來,完完全全是一副沒受傷模樣後,狂喜之後便是激動。

「這、這怎么做到的?哪怕是大乘期的醫修,也不能肉白骨啊。」

他之前一直想的是敬年思能夠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至於身體,只能努力修煉,等到了元嬰期,到時候看能不能散去身體,用元嬰生活。

沒想到現在,他的小弟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手腳又長回來了。

就連之前對紀長澤滿是鄙夷的王鵠立都顧不上自己被打臉了。

他滿腦子都是要是有這樣本事的人能夠投靠他們天雲宗,天雲宗必定能夠躋身大宗門。

紀長澤站起身,給他們讓出位置來觀察敬年思,不過在站起來後,他晃了晃身子,仿佛站不穩一般的扶住了桌子。

「誒唷,仙師,仙師您沒事吧仙師。」

西於家主簡直就是軟著腿跑過來扶住了紀長澤,將人扶好了之後,他連忙開始懺悔:「對不住仙師,之前是小的有眼無珠,是小的沒見識,居然錯怪了仙師,請您莫要和小的見識,小的知錯了,實在是對不住。」

紀長澤唇發白,微微擺了擺手,聲音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多了幾分虛弱:「無事。」

則臨海注意到了他的虛弱,連忙起身,對著紀長澤行了個大禮:「多謝真人,真人方才還好好的,現在突然這般,是否是因為救了在下弟子?」

「我身子無事。」

冷冷說完這句話後,盲眼白衣的修士就十分「虛弱」的咳嗽起來。

這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則臨海連忙道:「真人,您真的沒事嗎?是不是方才動用了靈力過多?我這里還有一些靈葯,不如您服下補充補充?」

紀長澤搖頭拒絕,「很虛弱很虛弱」的說著話,語氣倒還是那樣無波無瀾:「只是我門功法問題罷了,要救人總要付出代價。」

則臨海先愣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

他就說,什么醫修能這么厲害,活死人肉白骨,這就算是飛升的醫修也做不到啊。

紀長澤這一句話倒是讓他弄清楚了。

「莫非真人是凈醫修一脈?」

這一脈醫修在東大陸是個傳說。

別的醫修,都是靠著靈力來救人。

這一脈醫修卻是靠著他們獨有的方式來救人,一般要救人的話,就要犧牲一下自己,當然,只是短期犧牲。

一開始創建這一脈的醫修只是想要救助自己的親人卻不得其法,後來他想方設法才想出了這個法子,用犧牲自己的代價來救治。

這是妥妥的逆天行為啊。

那個時候,這種醫修最受歡迎,無論是多么嚴重的傷,多么讓其他醫修撓頭的病,這種醫修都能治療好。

只是很快,弊端就出現了。

因為能夠救的太多,但是又要犧牲自己,一些人受了傷就會抓來這種醫修治病,醫修耗費了自己來治病,慢慢的,也就死絕了。

後來據說這一脈已經沒有了傳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到了如今的東大陸,也就成了睡前故事。

則臨海就是從小聽著這個睡前故事長大的。

現在見著紀長澤這個樣子,他立刻就斷定紀長澤是這一脈醫修。

然後,則臨海的視線就落到了紀長澤那蒙著白布的眼睛上。

之前沒瞎,現在瞎了。

之前沒事,現在看不見了。

他身子一震:「莫非,您是付出了眼盲的代價,才治好了我的弟子?」

紀長澤伸出手摸了摸眼睛上的布。

看,這不就苟住了。

他聲音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與你們無關。」

這副樣子,明明就是有關啊。

紀長澤越是這樣,則臨海越是肯定。

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又是敬仰。

施人恩惠不圖報,做了好事不留名。

這位修者,簡直太無私太高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