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民國寫文(13)(1 / 2)

紀長澤進屋的時候, 喬願環正坐在桌前,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抄寫原稿。

從紀家重新起來後, 她便不用再做那些粗活累活了,就連紀長澤那個小弟都特地請了人照看, 但一家人里, 紀長澤埋頭寫稿, 公公出去做生意主持大局,婆婆如今出了月子,但總也要看著孩子, 喬願環便總覺得自己是家里最閑的人。

紀長澤便抽空和她一起看書, 兩人偶爾再對著書中內容說一說自己的見解, 喬願環本就喜歡讀書, 和丈夫一起便更加喜歡了,紀長澤不在的時候, 她就抄寫他的原稿, 一方面是學他的字,一方面也是幫他查抄出錯字。

她覺得自己只是找一些事來打發時間,被紀長澤瞧見後, 卻結結實實的誇了一頓,諸如還是環姐兒心疼我,怕我再抄寫一遍稿子這才幫我分擔之類的話。

喬願環被誇得臉紅心里也舒服,也不因為丈夫逐漸變得優秀而自卑,更加認真的抄寫起來。

見她仿佛是將抄寫原稿當做了事業一般,精神氣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紀長澤自然也不會說出實際上報社有人會抄寫稿子這種話,進屋之後先是又感謝了喬願環一番:

「還好有環姐兒幫我,這些天我四處尋摸開報社的地址,累的脖頸都酸了,還真是沒法子自己抄出來。」

喬願環聽到他這么說,嘴角微微翹起,站起身到了坐下的丈夫身後,伸出手幫他按摩肩膀,柔聲問:「師兄那邊怎么樣了?」

「已經答應了,等到明日,我們就能一起去買下地皮准備開業。」

喬願環看他這副一切穩操勝券的模樣,心里也為他高興,一邊按摩著丈夫的肩膀一邊說:「你這些天可是累壞了,我幫你好好按按,今晚好好歇息吧。」

紀長澤笑著轉身站起來:「我這段時間經常不著家,回來了又只寫稿子諸事不管,家中便都是你照看著,你比我更累才對,該是做先生的來幫你按。」

他拉著喬願環坐下,果真幫她按摩起肩膀來。

喬願環覺得不好意思要站起來,還被紀長澤重新按了下去。

她說:「我在家中也不風吹日曬,只是抄寫稿子而已,哪有什么累的,倒是你在外掙錢才是累。」

「話可不能這么說。」

紀長澤笑吟吟的,小詞一套一套:「沒有風吹日曬就不吃累了嗎?你看你在家中,買什么菜要你來准備,吃什么飯也要你來准備,我的稿子也要你來重新抄寫,娘昨兒還跟我說你一直在幫著看小弟,看孩子可是最累人的,還有我們屋子里,也不都是你收拾的嗎?」

喬願環被誇得更加不好意思了:「這不都是一些小事嗎?你們男人在外面掙錢,我.操持好家里不是應當的嗎?」

「哪里是小事了,我掙錢和你操持家中其實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做的事不一樣罷了,我們不都是為了我們的家嗎?」

紀長澤對喬願環說:「你的辛勞爹娘也都瞧著呢,都讓我好好謝你,說我們紀家也不知道是積了什么的德,能有你這樣的好兒媳婦嫁到我們家來,孝順不說還能干,就恨不得提著我耳朵讓我好好對你了。」

喬願環哪里聽過這么直白的誇人話,就算是這段時間紀長澤保持著一天三小誇三天一大誇的頻率,她臉也還是被誇得紅彤彤不好意思的很。

「長澤你肯定又在騙人,爹娘平時說話含蓄,怎么可能會這樣說。」

紀長澤十分的理直氣壯:「他們是沒直接這么說,但說出來的意思可不就是這些嗎?尤其是娘,你知道的,她最疼你,連我都要靠邊站,這些時日可沒少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你吃苦了,之前全靠著你撐著。」

喬願環臉羞紅:「是我該謝謝爹娘才對,當初若不是爹娘將我留下,我哪里還能衣食無憂,又怎么能嫁給你這么好的人。」

說完意識到自己居然把誇丈夫的心里話說出來了,她臉更紅,接下來無論紀長澤怎么逗弄都不肯再說了。

嘴上雖然不好意思說,喬願環心底卻始終是這么想的。

實際上她這些天在為紀長澤自豪的同時,也有點小擔憂。

之前長澤無所事事,每天只知道四處玩鬧時,雖然平時冷待她,但她心底還是比較安心的,畢竟長澤上面還有爹娘壓著,只要爹娘在,她就是長澤的妻子。

現在長澤本事展現出來,也因為家中遭遇變故看清了她的心意,不再像是之前那樣胡鬧,反而當真是收起了心,一心一意的對她好了起來。

喬願環一邊高興,一邊又怕這樣越來越優秀的長澤以後遇見的事只會更多,碰見的人自然也是,而他又這樣優秀,若是有別的女子喜歡上了他……

長澤在和她一起讀書時的觀點一直都是女子比男子差不到哪里去,應當一起讀書上進,那些老古董認為的女子不能出來工作都是放屁,同樣為人,女子不比男子差在哪里。

喬願環是高興他有這樣想法的,長澤是真的一點都不看輕女子,那份尊重不是能裝出來的。

可同時,她也開始想到了另一個方向。

是不是長澤也更加欣賞那樣的女子呢?

獨立,有學識,談吐自如,落落大方。

再看看她自己,比長澤大不說,又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時候在家中年水,嫁人後也是困在府邸中,也就是這一次家里出了事她才開始自己進出買菜找人。

這些想法總是圍繞在喬願環心底,即使長澤對她越來越好,夫妻之間的差距卻還是讓她忍不住的去擔心對方在外面遇到誘.惑。

而方才聽了長澤吹的一通彩虹屁和鼓勵贊揚,喬願環在安心的同時,心底突然冒出來一個新的想法。

既然她擔心這一點,那她為什么不自己進步到這一層次呢?

不光是為了長澤,也是為了她自己,若是她真的能成為那樣的人,落落大方,不受拘束,不依靠在男人身上,而是自己也找到一份工作……

第二天一大清早,喬願環就有些不安的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丈夫。

紀長澤很驚喜。

他之前一個勁的給喬願環講那些女強人的故事,可不就是為了潛移默化的告訴喬願環這些嗎?

這樣的人是非常優秀的。

她們都值得人敬佩。

現在都是華國了,以前那些女人必須在家相夫教子的潛規則也都可以被打破。

這種事他不好直接跟喬願環說,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和寄人籬下,她其實安全感一直都不太高,從小的乖巧懂事聽話何嘗又不是一種害怕被人拋棄的表現呢。

紀長澤相信,他要是能這么說,喬願環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在嫌棄她。

現在她自己能想通當然最好了。

紀長澤驚喜的誇了喬願環一通,再次表示了一番你願意擺脫固有觀念我真的很開心很為你驕傲自豪。

還直接給她畫了一個大餅:

「真期待日後我出去,人家見了我會說,這是喬女士的先生。」

丈夫的鼓勵給了喬願環極大地信心,她開始自學英文,先充實好自己的知識。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態和以前不同了,當有了個確確實實的目標後,喬願環心里的擔憂和略微的空都一掃而空了。

情緒平和的同時,還帶著欣喜。

好像看到了她不是以紀家兒媳,紀家夫人的身份出去,而是以喬願環這個身份與人交流的一天。

在紀長澤的鼓勵下,喬願環開始努力的看書學習。

當原本只是當做情趣的活動變成了為目標而奮斗後,她的勤奮是大部分人都比不過的,每天早晨天剛剛亮起來,紀長澤還在呼呼大睡的時候,喬願環已經捧著書到院子石凳上去看了。

去石凳上是因為她還要做筆記,不想吵到正在睡覺的丈夫。

她還接去了做早飯的任務,每天早晨一邊做飯一邊背書。

雖然家里家境又重新回到了當初那般甚至比當初更加殷實,但畢竟剛剛起步,喬願環也不用太多筆墨,有時候就用著個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

紀長澤非常支持她這種行為,還特地自己出了卷子給她做。

紀父也支持兒媳婦上進,但他表示不信任兒子的出卷子水平,看過了紀長澤出的卷子後,自己接過了這一任務,每天都會抽空出一些卷子給兒媳婦。

倒是紀母,她對喬願環這樣沉迷學習有些不能理解。

紀母是一個典型的舊社會女性,她聽丈夫的話,也聽兒子的話,覺得男人出去打拼,女人在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就是天經地義,也不理解女人為什么要出去工作,丟人現眼不說,還容易招惹禍端。

但她是個很善良的人,又疼愛喬願環,見她這么高興的投入其中,她也不好多說什么潑冷水,只是一想到丈夫和兒子都說以後要幫喬願環找工作,就渾身排斥。

都嫁給長澤了,怎么還能出去拋頭露面呢,人家要笑話她的,而且工作的地方肯定有男人,萬一那些男人對她動手動腳怎么辦。

她性子那么柔弱,怎么受得了這些。

紀母憋了幾天,實在是憋不住,在紀長澤來看小弟的時候忍不住就說出來了。

紀長澤等的就是她問自己,聽到後當即就是一頓科普(忽悠)。

「娘您不知道,如今在外面,有工作的女子才惹人艷羨呢,男人都高看她們一眼,女人都羨慕她們,環姐兒若是到外面去工作了,您肯定也被人羨慕。」

紀母太長時間沒和人交集,半信半疑的:「女子出去拋頭露面怎么還會讓人羨慕呢?人家不笑話嗎?」

「憑借自己的本事掙錢,為什么要笑話,政府都有許多女子在工作,很多男人都進不去,現在女子不也照樣可以上大學嗎?」

女子可以上大學紀母是知道的,當時紀家還繁榮著,她參加宴會時沒少聽見人鄙夷這件事,覺得女人上學也沒什么用,干什么還要浪費錢送家里女孩去。

「可這到底是拋頭露面的……」

「什么拋頭露面的,長的丑的人出去才怕人家看呢,咱們家環姐兒長的多好看,她出去了人家只會羨慕我有個好看妻子,羨慕您有個孝順兒媳。」

紀長澤特別自然的把話題轉了過去:「娘您想,若是您有個女兒,她從小就上學,有學識,懂五國語言,會許多東西,就這么困在家里嫁人,您不覺得可惜嗎?若是出去工作,為國所用,不光能報效祖國,還能領著工資,嫁的男人要是不可靠,她也不用擔心,自己手里有錢腰桿子就硬,自己有本事,那才是底氣呢。」

他又設想了一下:「您再想,若是她沒去上學,就在家里學三從四德,讀書也不多,嫁人之後,與丈夫也說不上什么話,也沒什么共同話題,丈夫出去工作,她只能一個人在家中,看書吧,也不認識多少字,操持家務需要錢啊,她自己沒工作,就只能問丈夫要,買菜,問丈夫要錢,買米,問丈夫要錢,孩子要上學了,問丈夫要錢,她丈夫若是哪一天心情不好沖著她發火,她也只能忍著,為什么?自己手里頭沒錢啊,她沒底氣,除了忍著,又能怎么辦?

若是丈夫在外面看上了別的女人帶回家,她也只能忍著,若是丈夫要和她離婚,她只能回娘家,讓娘家養著,受了委屈不能哭,難受了要躲起來,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

紀母聽得眉毛擰了起來:「若是我真有個姑娘嫁給這樣的男人,你爹肯定會教訓那家伙為姑娘撐腰的,再不濟她回了家,自己的女兒,我們能不疼著嗎?」

「誒呀娘,我只是用咱們家打了個比方,在咱家肯定不怕這些了,可若是換成一般人家呢?一般百姓吃飯都拮據,突然多了一張口,她家中的兄嫂能沒有意見嗎?就算是父母疼愛,父母又能在多長時間呢?所以說現在女子都羨慕那些能讀書能工作的女子,咱們環姐兒底氣也足,但這底氣是您,是爹,是我給她的,到底不是她自己爭取來的,您一直疼她,應該也知曉她因為身世性子柔弱,她如今好好讀書,日後去工作,不光她自己高興,我們紀家也要被人羨慕的。」

「再說了。」

紀長澤很驕傲的拍拍自己胸脯:「你兒子現在這么優秀,環姐兒有壓力,所以才想要變成和我一樣優秀,你就體諒體諒她吧。」

紀母其實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但是聽到兒子的話,她還是回憶起了當初喬願環剛來紀家的時候,那么小心翼翼,乖巧懂事的可憐。

女人的確是需要底氣的。

只是之前一切都是看命。

出生在疼不疼女兒的人家看命,嫁的男人對著自己好不好看命,兒女出不出息孝不孝順看命。

未出嫁的時候靠著父母,出嫁了靠著男人,男人死了靠著兒女,什么都掌握在別人手里,還真沒有自己掙錢自己當自己靠山的。

她運氣好,紀父對她好,家里的兒子也孝順,環姐兒雖在外人看起來一切都好,但心底說不准還是擔憂的。

畢竟紀母自己是有娘家的,環姐兒卻只有一個她。

「行了行了,我不管了,既然你和你爹都沒意見,我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

做下這個決定後,她又拉著紀長澤絮叨了一堆讓他們在外面護好喬願環,千萬別讓她受了什么委屈的話。

中間還夾雜著「我還是覺得不靠譜,女人怎么能出去工作呢」「在家里不也挺好的嗎」「我看你們也該是要孩子的時候了,到時候怕在家里沒事可以帶孩子」之類的話。

紀長澤知道紀母沒惡意,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這些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歧視女性的話,對於紀母來說就是正理。

所以他嗯嗯啊啊的應下了,轉頭告訴喬願環;「娘也很支持你,還特別為你高興,我看娘要不是歲數大了不太愛動彈,肯定也要跟你一起學習進步,做新時代女性。」

喬願環果然信了,她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家里最難接受她想出去工作的人是紀母,如今得到支持,興奮的她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好,第二天就鄭重其事的對著紀母道謝。

紀母望著面前眼睛亮晶晶,整個人都好像是有了盼頭的兒媳婦,腦海里卻是她剛來紀家時那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樣。

這心便就這么軟了。

算了,難得環姐兒有了自己的愛好,喜歡讀書就讀吧,喜歡工作就去。

要是外面的人不長眼,大不了讓環姐兒在自家的產業里工作,她這么多年都過得這樣小心,前陣子又為了照顧公婆丈夫小叔子累成那樣,如今日子好過點了,她只是想工作而已,怎么就不行了。

婆媳倆人一個覺得對方體貼自己,一個覺得對方信任自己,這誤會就這么下來了。

一手締造誤會的紀長澤也終於跟劉慶如師兄一起搞完了報社。

他們給這個報社起了個高大上的名字:長安日報。

這個長安當然不是那個長安,取自國家長安的意思。

報社宣布開張的那一天,紀長澤買了一堆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就在門口響了起來。

這動靜夠吸引人,當即來了不少看熱鬧的,捂著耳朵聽完了鞭炮聲,這才發現這里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起了一家報社。

紀長澤示意劉慶如上前,劉慶如激動的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西式領帶,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各位,我長安日報初開張,為了慶祝開張,我們選中了一百張報紙夾雜在了明天的新報紙里面,這一百張報紙和那些新報紙內容一樣,但在最後一行字上卻是重復的,還帶著我們報社的徽記,買到這一百張報紙的人可以憑著這報紙來我們報社換取十個銀元,還希望大家能多多捧場。」

十個銀元?!!!

原本只是來看個熱鬧的人群頓時喧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