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睿原本是打算完成一個階段的人員培訓,再做下一步打算的。
更具體些說,他打算對招攬的影妖預備役們進行個月的軍事訓練。
從時間安排上看,完成軍訓,影妖制造的硬件准備工作也就差不多完備了,到時候將影妖造出來,再稍微整頓一番,寒冬也就過去了,不敢是深入王國,還是繼續跟共濟會撕逼,都更具可行性。
同時,這也是一種避風頭的操作。他知道以共濟會的作風,遇到這種事,不可能善罷甘休,而這種情況下跟共濟會硬剛,他覺得並不明智。他人單勢弱,就應該發揮靈活多變的優勢。
不過這一計劃,都隨著怪異的夢而發生了轉變。
說來也巧,正好趙睿探察舊鎮,發現了與水井連接的水脈的確有貓膩。
而黑色漩渦所造的夢,實則是以深在地下的枯神聖所為藍圖背景,再經過一定的誇張處理而生成的。
卻被趙睿跟地下水脈聯系到了一塊兒,誤以為是神性直覺在指引他,告訴他水脈連接著某處宏大的地下穹隆,一旦完成發掘,會對他有大益處。
就這樣,一次地城之旅提上了日程。畢竟每天同樣的夢,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一遍遍的告訴他『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
天大地大,欲望最大。趙睿終究還是沒能跳出這個坑,斷了原本的軍訓計劃,開始全力准備,進軍地城。
這時說『城』其實還探不上,只能說,從已獲得的情報來看,舊鎮地下水脈所連接的幽暗地域非常可觀。
趙睿也知道大名鼎鼎的費倫世界幽暗地域。也很自然的拿其與他在這個世界所經見的地下世界進行比較。
不得不說,論豐富性和瑰麗,這個世界的幽暗地域遠不及費倫幽暗地域那般魔幻,但有一點卻是不相上下的,那就是宏大。
他在山城廢墟的地下,就曾發現一個將一堆迪拜塔扔進去都只能當石筍林的超大穹隆,而在這里,又發現個差不多大的。
同樣充斥著讓他莫名心悸的感覺,但這次他准備勇敢點,去探索,去開辟,去挖掘,而不是像在山城廢墟時那般視而不見。
他告訴自己,他現在已然強大了很多,並且有『獻祭』這一殺鐧,還有聖木捆綁,死而復生這樣的底牌。
不過在c凱恩眼里,趙睿的思路行為,就屬於情有可原的見利忘死了。
情有可原的地方,自然是指對神性直覺的依賴,以至於將邪神感召引發的幻象當做了直覺預兆。
但利欲熏心也是真的,其表現出的貪婪比他以及本尊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c凱恩自己分析,覺得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環境因素造成的。
當年的本尊趙睿,是在萬象門體系的規矩束縛內成長的,看似自由度很高,但實際上總是會被任務過程的各種客觀情況教做人。
簡單的說就是巴掌、甜棗都有,甚至巴掌多一些,甜棗主要靠自己掙。縱觀當年的成長之路,從沒有一路爽、爽到飛起的時候,總是高高低低,一路行來頗為不易。卻也在無形一次次扼制了欲望的過度膨脹。
也正是這段長達10年以上,且占據了人生最重要年華(大約25-35歲,正是以社會人的身份被摔打鍛造的時段)的經歷,為他後來的超凡人生完成了奠基。其意義遠大於他在地球上度過的20多年歲月。
凱恩覺得,如果將輪回者生涯比做進入社會後相親談女朋友的經歷,地球時代的種種,則是校園時期青澀懵懂的初戀。
相親談女朋友的過程越曲折越尬,就越是會襯托出初戀的美好,甚至是不自覺的將之美化。
所以捫心自問,哪段歲月對於他的心智成長最為關鍵,答案是輪回者生涯,哪怕地球歲月是輪回者生涯的奠基,但從現在的角度看,的確是輪回者生涯更重要,不僅奠定了現在的一切,同時還發揮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而他的人性分身趙睿,他自我檢討,承認他自己做的並不好,他覺得自己就像某些忙於自己事業的有錢爸爸,說不愛自己兒子吧,不對,兒子在心還是有分量的,也會護短,也願意給予。可要說愛兒子吧,表現的又很扯,關懷不夠,想起來了才互動一下,總是用各種理由給自己找借口,大部分時候都是甩把錢過去……
他對此也曾做過深入的自我剖析,覺得之所以如此,不單純是因為當初的動不純(將人性分身當發現自身弊端的工具),還因為人性無常。
c凱恩發現,人的性情的表達,是不穩定的。
性情、性情,就是指性格和情緒,性格或許有本性難移的慣性特征,但情緒卻相對容易起波動。
當這兩個概念結合到一塊兒,前者勢必會被後者的波動起伏所影響。
所以他也犯很多人都會犯的毛病,那就是時冷時熱,有時候覺得世界多姿多彩,有時候又有種看透世事的厭倦感,覺得什么都不過那么回事,提不起興趣。
從長遠的、宏觀的角度看,這種時好時壞的人控體系,還不如萬象門體系那樣不夠細膩、不夠出彩,卻也絕不會掉到水平線以下的械式體系。
發散式的聯想,這也是為什么人治不如法治的原因。
不管怎么說吧,c凱恩在自我檢討的同時,也看清了他的人性分身趙睿跟本尊乃至他漸行漸遠的原因。
人生之路走的越是順暢,遇到坎兒時越容易翻車;可人生之路如果盡是連環坎兒,甜不了幾分鍾就得吃口黃連,想想都覺得糟心。
所以說,人是真難伺候,偏了哪頭都出問題。
人性分身趙睿現在的問題,就是步子邁的太大走的太順暢,不致命的小棍子挨的有點少,馬上就要扯著蛋了。
c凱恩看的清楚,那宏大的地下穹隆根本就是地上神國遺骸,是曾經的神國核心,對趙睿而言,那里幾乎沒有他現階段能用到的,反倒是步步殺,一不小心就會被墮落神性侵染,而其自以為是的死而復生根本就是個笑話,畢竟靈魂都被污染了,軀殼的復生又有什么意義?
不過c凱恩並不打算進行任何形式的阻攔或提醒。人性分身若過不了這個坎,那就沉淪或毀滅吧,其用自己的死讓他獲得『吃一塹長一智』的深刻教訓,也算是人盡其用。
秋雨綿綿,連著下了好幾天,最後一絲暑期也盪然無存,蕭瑟的感覺已經漸漸滋生。
趙睿默默的注視著受訓的影妖後備役,心情並不怎么美好。
像本尊一系一樣,他現在也開始品味那句『接觸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的真諦。
就拿眼前的這些人來說,他們不是不明白有人肯教他們知識、技能、扭正他們劣習的會難得,他們也有向好之心,也有榮譽感,有自尊心,也想變得優秀。但他們克服不了日積月累形成的、並跟天性的好逸惡勞充分融合的不良嗜好。
當然,真要是去改,至少從趙睿這邊來看,還是有辦法的。
或者說,他的記憶,其實是有相關先例的,哪怕這幫土著很多已經十大幾歲。
可那無疑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和時間,而他不想去投入那份精力,一個個的去煞費苦心的針對性指導,助其重新培養自信,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以及良好的生活習慣。
所以趙睿心情不好,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
他發現他變得浮躁、功利,以及冷漠。
他從沒有發自內心的對這些人好,他只是拿他們當工具,就像制造鐵定般給予讓這些人達到他想要的各項指標,然後好進入下一個環境。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墮落,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向欲望妥協,在品味煎熬感的同時,任良知一點點泯滅。
最終,他開了一個很不好的先例,徹底放棄原計劃,結束軍訓。
這是他人生有數的幾次主動、徹底的放棄一個項目,並且是在項目還沒有完全失敗的情況下。
他將影妖預備役們聚集到一塊兒,發表了最後一次講話:
「我這次是宣布一個壞消息。」他環視著眾人,面無表情的道:「培訓計劃失敗了。失敗的主要原因,在於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耐心,以及諸位的基礎素養。」
眾人面面相覷,這番話過於直白,與教學狀態時的趙睿的言語措辭有著很大的出入,有些敏感的人,已然隱隱感到情況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