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看山的三重境界(1 / 2)

凱恩歷35315年,中古戰錘宇宙徹底湮滅兩年後,完成了信息整合和資源消化的凱恩本尊,開啟了大計劃的第二階段。

整個大計劃的具體表現,其實就是一個核心概念——滅世。

從凡人以及凡者、甚至普通神靈的角度看,滅世的理由不管多么偉光正,都是最喪心病狂的極惡,沒有之一。

然而從凱恩的角度看,這么做也不過是源自一個理由,自私。

貪婪是自私的一種體現,求存也同樣可以是。

凱恩覺得自己兩者都占,但更偏重於後者。

他的根本願望,也不過是逍遙愜意的活著,直到他徹徹底底不想再活著那一刻為止。

以前他不認為會有這樣的一天,覺得光是『探索永無止境』這個概念,就夠他維持精神上的永恆,而不會靈魂枯寂不想活。

但隨著他的眼界拓展,他開始質疑這個認知是否正確,等到獲得了來自趙文睿的遺產,認知反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知道,有始就有終,沒有什么是真正永恆的。

為了『永恆』,他以前的最宏大夢想,是成為一個不受多元宇宙拘束的高端存在。

可現在他知道,即便那樣,仍舊無法做到永恆。

為什么?

因為多元宇宙是有限的,它所蘊含的信息也同樣是有限的,再向外,是無盡的虛無。

所以就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偉大存在,當他完成了整個多元宇宙的信息收集,接下來也必然是走向終結,因為他的探索結束了,再向外什么都沒有。

那么,高維呢?每越升一個維度,信息量的增加規模,都是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就算不能真『永恆』,也能無限延長吧?

其實這是個異想天開的假設。

不是說錯了,而是這里蘊含了一個無解的取舍問題。

由於趙文睿遺產的特殊性,以及神級記憶的特殊性,凱恩記得趙文睿留給他的信息的每一個點滴,宛如親身經歷。

他記得趙文睿在神域之城,以高維視角,將天地萬物信息化時的感受。

對,感受,不是得出了什么結論,而是那樣做,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沒有感覺到自豪、偉大、興奮,而是感覺到冷漠、疏離、縹緲,以及語言無法形容的一些奇特感覺。

細細品味,千言萬語濃縮成一個概念,非人!

或許是因為注意力被大事件吸引,或許是因為空有技能而缺乏實踐,也沒能及時細細琢磨思考,當時的趙文睿並沒有清楚的認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後來自然是明白了,傳承到他這里,他也就明白了。

這個概念意味著,任何存在,都有其局限性。

人也一樣。

用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比喻,計算機的軟件和硬件。

軀殼,就是硬件,決定了最高等跑何種檔次的軟件。

思維模式,就是軟件,決定了最高限度能輸出怎樣的效果。

從軟件的角度看,如果說非智慧生物是dos系統,那么以人為代表的智慧生物就是windows系統。該系統的特征是視窗化。

視窗化的概念誕生於dos系統的模擬運算。說白了就是dos的界面不夠友好,然後通過指令集以及編程,在讓後台程序復雜化、基礎運算量大幅度提升的前提下,誕生一個更友好的圖形文字界面。

如果將這樣的一個系統看做是人。那么真正的神是一個什么系統呢?信息統合認知接駁系統。

也就是直接將包括數據在內的任何信息,直接轉化成大腦所能識別的腦電波信號,讓人明了,然後再將人的指令轉化成相應的信息,被系統識別,然後執行。

毫無疑問,這已經完全越了視窗化系統的格局,甚至dos系統都已不足以成為該系統的最基礎體系,而是需要更換更加先進高效的計算機語言、乃至算法。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這種更高明的系統是有的,但跟windows系統已經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了。

將這個比喻帶回到真正的問題上,就是趙文睿在經歷『神域之城大事件』後產生的那個思考——非人化後,是否等同於該人已死?

答案基本是肯定的。

因為新誕生的這個智慧體,雖然繼承了以記憶為主的信息,但思維模式已經完全不是人了。

這就不是有么有感情的問題,而是『感情』這個概念已經不適合用在新的智慧體身上。

所以說,智慧體有機會一步步向上,人生卻有其盡頭。

這也就意味著,來自本源世界的趙文睿,成為輪回者,又重生轉世而記憶不失,再分出無數分身,分身的分身的分身還在億萬年後為本尊送了分級大禮等等等等,玩的花樣再多,也終究逃不出『終結』。

還是那句說舊了的話:有開始,就有終結。

終結或許是新的開始,但確實不是趙文睿了。

當凱恩本尊明白了這一切,莫名想起了一位歌手巫啟賢的歌『團圓』中的一段歌詞:全世界、走一遍,不枉來人間兜一圈,夢可以、很遙遠,狂風暴雨都不改變……

以及電影{三國之見龍卸甲}所表達的一個概念:從起點出,最終又回到起點,世界走一遍,人生兜一圈,悲喜離合、幸或不幸,能放下的、放不下的、終究都要放下,宛如輪回……

趙文睿的遺產除了讓凱恩明了了人生終有涯,還讓他明白了另外一個概念,人生的相對時間。

螞蟻一餐的食量是以盎司為計量單位的,而作為一餐頂十數日、甚至幾十日的食肉動物,暴龍的一次完美進食,計量單位是噸。

這個概念其實也能用在信息的吞吐量上。

以凡人的信息吞吐效率,探索之旅確實可以無限接近永恆,畢竟想要收集完整個多元宇宙的信息,對其而言絕對是個級漫長的過程。

但神明的信息吞吐效率,遠凡人,而他作為神上神,吞吐效率更是遠神明……

或許有人會說,可以慢慢來啊,著什么急嘛!

話是這么說,可代入到實際當中,需要理解這一操作的用意。

吸納信息,目的是為了避免靈魂枯寂。

也就是說,以『探索求知』為核心目的人,最終的結局,也只能是靠『探索求知』吊命。

因為人生就是輪回,新鮮感會越來越少,既視感會越來越強,就如同三位數的密碼,數字組合也就那么多,時間長了,人生所見,皆是套路。

想要不麻木、不煩,不厭世,就必須找更多的新鮮玩意,也就是新的信息。

而且如果是只是一點點信息,很快就膩歪了。就像一頭暴龍,就算不停的對其進行螞蟻一餐級別的投食,它也會餓死般,必須有足夠多的新鮮信息,讓其投入、沉浸,才能保持意識的鮮活,而不至於枯寂。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凱恩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傳奇際遇後,有種完成了這三步,起點出又回到起點的感覺。

原來人生終究有涯,所謂突破上限,無窮無盡,不過是井底之蛙的想當然。

既然如此,那么遲死和早死其實不需要太計較,需要計較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有沒有盡興。

有人對世間無比依戀,想要向天再借5oo年,有人覺得自己早就看透人間骯臟齷齪,多活一天都嫌心累。

他自忖不是前者,也非後者,對他而言,了無遺憾的活一生,也就夠了。

他想起了人生中很多錯過的風景,他意識到身體力行的感受錯過的一切,就是彌補遺憾的辦法。

可一個有趣的情況是,他想要品味的這些,其實已經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