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油能認得出來,這是范先生的筆跡。
城門兩側的牆上,也鑲嵌著同樣石料的巨型浮雕,一邊兩人,是金剛造像。
伴著悠揚的鍾聲,赤尊帶領眾人,開始徒步上山。
青石台階明顯經過拓寬,這是山城的主干道。
城中居民們,全都涌出到道路兩側,頂禮膜拜。
過了山城高處的防御使司衙門,青石板路就變得清幽起來。
再往上行出百十來步,一汪清澈的人工大湖石堤一側,是一個恢弘的建築群。
建築群外,是青石鋪就的小廣場,擺放著巨大的鑄鐵香爐,鑄鐵香案。
紅牆琉璃瓦頂的院牆大門下,一邊列隊站立著身穿襕衫的學子,一邊列隊站立著身著紅衣的佛徒。
如今的祭殿,已經成為集一所儒學和佛學巫法於一體的學術場所。
二林的巫法,在龍昌期的思想影響下,已經如藏傳佛教,大理洱源佛教一般,漸漸與佛法融合為一體。
蜀學吸納了佛學的很多理論和觀點,除了繼承其因明學的基礎,展出辯證法之外,思想上也有所借鑒。
蘇油曾經引用關中古文大家,連歐陽修都受其文風影響,曾經也知過渭州的的前輩尹洙的的論述,來解釋為什么蜀學論尊崇孔孟的同時,卻不甚排斥佛老。
蘇油贊同尹洙的觀點,認為佛氏的「博愛」是和儒家的「仁義」是相通的「樂於佛氏之說,非取其所謂報施因果,樂其博愛而已」。
大門前站著兩人,范先生須皆白,已經長出了壽眉,只用一支黃楊木釵固定髻,身披鶴氅,更顯清癯。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頭戴烏紗冠,身穿淡青色絲袍的中年人,還帶著一副玳瑁架子的眼鏡,一副學者氣質。
蘇油神情激動,走上前對范先生深深一禮,聲音都有些哽咽:「闊別十年,再見先生萬安,蘇油喜不自勝。」
范先生將他扶起來:「追春捷報銷殘雪,敢信人間換少年。雖然光陰似箭,明潤卻也未讓老夫久等。雛鳳清於老鳳聲,平生最快意事,莫過於此。」
這話下邊的意思,蘇油當然明白,老頭的最快意事,當然是二林部改土歸流,可惜卻不能明說。
沒等蘇油從思憶中回過神來,范先生介紹道:「這是我的學生,白愔,字歸禪。如今幫著我打理祭殿,朝廷任命的嶲州教諭。對了,或者你叫姐夫更親切,因為他是阿彌的夫君。」
蘇油趕緊見禮,笑嘻嘻地道:「從聽聞阿彌姐姐大婚之時起,我就一直在好奇,這姐夫到底是什么模樣,卻原來是位文質彬彬的讀書人,還真是出人意表了。」
白愔也還禮:「只聽先生和阿彌說起明潤是如何如何調皮搗蛋,今日一見,調皮搗蛋那些事,也怎么都和一榜探花,國朝方面重臣聯系不到一處。」
兩人都是大樂,蘇油對這姐夫的印象頓時大好,介紹過石薇等人後,蘇元貞才上前參見恩師和姐夫。
一通禮節過後,范先生帶著蘇油游覽祭殿。
以大雄寶殿中庭相隔,左邊是學宮,右邊是經院。
當年被蘇油炸死的大蛇骨架,如今還擺放在一所偏殿當中。
種誼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蛇類骨架,不禁瞠目結舌,九歲孩童能斬殺如此巨蛇,實在是難以置信的事情。
換到今日,自己見著如此巨蛇,只怕也掉頭就跑,只能說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這……這比司馬大諫砸缸救人可厲害多了好不好!
蘇油翻著白眼:「沒那么誇張,我那是被鎖洞里邊了,想跑也沒處跑。」
說完低聲說道:「當時我們為了讓銅碗飛得更高,已經提純了火葯,正好書箱里有個銅皮大炮仗,『轟』!然後就這樣嘍……」
種誼覺得自己都要瘋了,真相比傳說更不科學,九歲嫌火葯威力不夠猛,帶著一幫娃子搞提純工藝,你咋不跟那銅碗一樣上天呢?
蘇油摸著下巴看著湖對面的高聳的山峰:「對啊,以如今我們對風帆的理解,弄個滑翔傘出來也不是不可以喲……」</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