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么多案子本不當特赦,卻送到太皇太後跟前,讓太皇太後如何做?如果太皇太後秉公直斷,那大理寺這算不算陷君於惡?」
「韓公沒有抓到事情的根本,這就是他必去的理由。」
呂公著說道:「如依明潤的意思,則當如何處置?」
蘇油說道:「中書披出申斥,大理寺近日奏赦過多,太皇太後天下至尊,不但為臣下不職所累。」
「今後凡有疑案,著大理寺提點分司以上聚議,舉手表決,三分之二以上通過者,即位決意。」
「若事不可定,方可上呈御斷。」
「如有堅持抗辯三分之二多數之議者,亦可呈斷,但是那就要承擔後果。」
「如果最終御裁與三分之二多數者相合,那抗辯者即為不職,當去。」
呂公著表示猶疑:「如此怕是再無敢議法者……」
蘇油笑了:「案子到大理寺都審過幾次了?縣衙,州府,路提刑,真正存在巨大瑕疵足以到翻案程度的,能有幾樁?最近幾起案子,多是有人希從上意,為了在太皇太後那里掛個名聲,多少是真正為了案件本身?」
「人命關天,誅刑至重,豈能兒戲?總是投機的成本太低造成的!」
「加上這條,投機之人在決定之前總得要想想,為此丟官去職,到底賭不賭得起這把!」
到此范純仁總算是服氣了,韓維沒有發現制度的問題,卻將錯誤推到太皇太後身上,而蘇油才是抓到了本質,然後從制度上解決這個問題。
而且韓維還想借由此事從高滔滔那里搶特赦權,想到這里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高滔滔能答應讓韓維優去,真算是給了蘇油天大的面子了。
相通此節,范純仁趕緊說道:「我去找子由制詞,然後與呂公共同拜謁韓公,寬解一二。」
呂公著卻道:「不,先去韓府,然後回來找子由。」
這番話其實就是蘇油要讓呂范二人轉告韓維的,韓維搞不好還在鬧情緒,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等到明白之後,怕是朝廷留他繼續待在朝中他也不敢。
果然,當夜韓維就上表告病,呂公著這才讓蘇轍作敕,加以優禮外放。
這樣才是程序正確,臨去之前,韓維入宮告謝,在高滔滔面前痛哭陳罪,說自己過於迂執,險些成了作惡小人的幫凶,成了污毀太皇太後仁聲的從犯,將蘇油的話和對法司的建議與高滔滔做了詳細說明。
特赦權就像司法界的核武器,引而不發才是王道,決不能當做常規武器來使用,否則法令就會失去它的尊嚴。
等高滔滔明白了過來,也被韓維這番深刻的自我批評弄得陪著掉眼淚,韓維對皇室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這一點高滔滔自己也清楚得很。
高滔滔之所以對韓維發作,是因為對自己如此忠誠的人卻不理解自己,還亂出餿主意,因此才非常生氣。
現在韓維挖出了問題的根源,錯不在高滔滔而在大理寺,用制度規定來避免這種問題的發生,才是正確的做法。
韓維走後,高滔滔下詔訓斥了大理寺,要求按照蘇油提出的辦法整改,不許胡亂上呈,把麻煩推給自己跟皇帝。
大理寺幾個希圖以小博大的小官就討不了好了,高滔滔將韓維離朝這件事,算到了他們頭上。
他們的確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讓高滔滔記住了自己的名字,不過這輩子仕途慘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