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耕(1 / 2)

</br>那段時間,小滿每一回從噩夢里無助地驚醒過來,水杏總在身邊。

那雙纖細的,帶著一層薄繭的手兒絞了布巾,輕柔地替他擦去冷汗和眼淚,然後把他攬進懷里。

那懷抱暖得不想掙開,屋子蒙蒙黑,看不清彼此的臉,小滿干脆放棄了抵抗,只當是又做了另外一個夢。

後來他才知道,那時候,水杏晚上每隔一會兒就要過來看一眼自己,怕自己做噩夢,怕自己害怕。

她睡不了幾個時辰,就要起來燒鍋做飯,做完了飯,這一天才剛開始,各式各樣的活都在等著她,是沒有一刻能閑的。

水杏也才十六,原本瘦弱的身子一天天的,更加單薄下去,被那失血的嘴唇和髻邊上的白花一襯,跟個紙糊的人兒似的。

小滿瞧著她,心里其實也不好受,卻不知道為什么,偏偏總沒有辦法對她好一些,甚至說不出口一句軟話,給不得一點好臉色,從早到晚,總是負著一股氣,沉著一張臉,讓她滾開,挑剔她做的飯,甚至不願意和她坐到同一張飯桌前。

可是,不管他待她有多壞,水杏總是呆呆的,柔柔的,默默地受著,仿佛她生來就是為了受他的氣似的。

又到年關,家里空盪盪的,只剩了兩個人,一些過年的味兒也沒有,水杏把屋子里里外外的清掃過,還是揉了面,擀了皮,剁了餡兒,包了一些餃子。

小滿瞥了一眼她包的餃子,嘴里嫌棄地嗤了一聲,「這什么玩意兒,那么難看。」

水杏一呆,有些難過似的垂了眼。

小滿不想看到她,賭氣出了門去。

寒冬里,四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人家都在家里過年,也瞧不見什么人。小滿百無聊賴,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又是冷。一開始他還拱肩縮背,跺著腳兒石更撐著,沒多久,頭上臉上都涼涼的,抬頭一看,竟是下起雪來了。

小滿沒有法子,一路小跑著,只能又耷拉著頭回去了。

水杏籠著手立在門口,滿臉呆滯地望著紛紛揚揚的雪,一瞧見小滿,眼睛立即亮了,臉上浮現起柔順的笑意。

他不睬她,也不看她,自顧自進了屋。

仍是冷,但是在她面前,他也不再拱肩縮背,刻意板著臉,挺直著身休。

水杏走了。

小滿又搓起了手來,突然懷里一暖,卻是被塞了一個湯婆子。

他抬頭,水杏怯懦地看著她,臉上仍帶著那種柔和的笑容。

小滿移開眼睛,皺起了眉,卻沒有辦法把自己冰冷的手從那溫暖的湯婆子上拿開。

他垂了眼,輕輕說了句滾。

抱著湯婆子坐著,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杏又出來了,把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放到了他的面前。

她像是知道他不想看到她,放下了,自己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那餃子實在是一般,也許她是實在沒有經驗,盡了力,也就只是勉強接近了餃子的模樣。

小滿吃了一個,兩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來,放下盤子走到了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