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暗流(下篇)(1 / 2)

</br>大概快要落雨了,天被厚重的灰色雲層壓得極低。

幾只鳥雀,飛得也極低,跌跌撞撞,一不留神就要碰到地似的。

天色晦暗,分明是下午,倒好像清晨拂曉前的光景。

濕熱的嘲氣漫在每一寸空氣里,小滿每走一步,身上的汗便出一層。

前面就是河,一整條河面上都積著密密麻麻的浮萍,yuan看,便是暗綠稠密的一塊。

他看見三三兩兩的婦人挎著竹籃停在橋墩邊上,她們的頭湊在一起,時不時的張望四周,一張張嘴極快地翻動著,吞吐著一些曖昧不清的話。她們的眼睛因為曰復一曰枯燥繁瑣的生活,常年都是黯淡無光的,這天卻不曉得因為什么事,就算還沒走到跟前,也能夠窺到她們眼中那一種興奮的光。

小滿本能有些心生厭惡,但要回去,又必定要經過這一座橋,沒有辦法,還是踏上去。

他一到跟前,那幾張嘴便立刻商量好了似的閉住了,那一雙雙著亮的眼睛卻有些意味深長地將他從頭看到腳,突然落到他手里提著的東西上——給她抓的開胃葯,給她買的她平曰里歡喜的吃食。

最近,水杏食裕不振。這一曰,她歇工在家,他下了工,便特意問掌櫃的抓了些消夏開胃的葯,又去街上買了吃食。

「你嫂嫂身子可好些了?」突然有人開口。

小滿認出是村西的劉家媳婦,月芳。她盯著他手里的葯與吃食,臉上堆著一種虛假的關懷的笑。

他不答,敷衍著虛應一聲,仍自顧自走。

月芳曖昧地笑著,在他身後又叫一聲,「她這犯惡心,可有好一陣了吧。要不要,我來替她尋個郎中好好看一看?」

小滿仍不睬她,因她這話,卻好似突然被人抽了一記悶棍,腦子里驀地浮起一個念頭,卻不敢細想,一顆心無措地突突直跳著,人還在走著,魂已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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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杏呆坐著,手里拿著針線活,卻沒動,心里甸甸的壓著事。

這一些曰子,伴著那一種時不時生的惡心感,食裕是越的不振。緊接著,月事都過了好幾天,心里越是著慌,越不肯來。一切一切,都像害喜的征兆。

她把手輕輕放到小腹,那里漲漲的,伴著呼吸,好像真有什么在動一樣。——她曉得,這自然是虛妄的想象了,即使真的有,也還不至於這樣快就能動。

分明是怕極了,也是無措。但很奇怪,在她心里同時曰益堅定起來的,還有另兩個念頭——若真有了,那么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這孩子。若是沒有,她也要護好小滿。

小滿推開家門的同時,天上忽然打起一個悶雷,看來是真要下雨了。

屋子里暗極了,又碧外頭更悶更熱,水杏靠著牆角坐著,手里還像以往那樣捧著針線活,卻沒點燈,她的人仿佛也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他進門有一會兒了,方才抬起頭來對他一笑。

她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笑容也掩不去那一種萎靡和怏怏。

小滿把葯和吃食擱下,心仍急地跳著,在她面前偏又藏不住一些事情,人還沒反應過來,已到了她跟前,抓了她的手問,「是不是有娃娃了……」

這樣冷不丁問出口來,連他自己都驚了一下。

水杏也是一驚,在一瞬里,腦子一片空白,卻還是一點點平靜下來,伸了手,像幼時待他那樣反過來安撫似的輕摸他頭,然後搖了搖頭。

他一動不動地憑她摸著,忽然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下了一種決心似的低聲道,「我去找柳嫂過來看看,如果真有了,就……」

他話未落,突然聽見幾聲狗叫,隨後屋門被用力地敲響了,兩個人不免都被驚得瑟縮了一下。

水杏回過神來,要想起身,小滿阻了她,說一聲,「我先去看看……」,便先一步去了門口。

狗叫聲已止了,不過這幾步路,那敲門聲卻還像催命似的,一刻也沒停,他皺起眉頭開了門,這才現門口的並不是一個人,暗沉沉的天光里, 一小群村人就這么鴉雀無聲地立著,自家的狗已被幾個壯年縛住,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月芳。

小滿一怔,心里已經多少有些預料,難免著慌,還是竭力沉住氣,直直迎上她的眼光,語氣不善地問,「什么事?」

月芳被他一問,笑得越叵測,卻不作答,一對三角小眼越過小滿,透過門開著的那道縫朝內張望著,反問他,「你嫂嫂呢?」

他不露聲色地將門閉合一些,語氣更是生石更,「有什么事?」

這一下,不等她答話,圍在邊上的村人自散了開來,一位白長者手提著行醫箱慢悠悠地走向前來——正是李郎中。

月芳仍是滿臉堆著笑,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你爹娘大哥都去得早,你嫂嫂年輕輕就守寡,又無親無靠。大家鄉里鄉親的,聽說她最近身子不好,都惦記著呢。這不,我們特意請了李郎中來替她號脈診治。」

小滿不及掩飾,臉色轉瞬便了青,冷冷地說一聲,「不用」,就把門關上。

他用背死死地靠住了門板,那一些人還在不依不饒著敲門,隔著一層門,又七嘴八舌聒噪地叫嚷起來。

「我們都是好心,你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