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做到拿別人心里的傷痛去取笑,也沒辦法看著藍九牧在這里假裝什么都不在乎。

真是滿嘴的屁話,明明很溫柔的給親人的屍體塗葯,明明可以難過的,這種時候,可以哭的,干嘛還逞強?你才七歲啊。

顧寶莛真的很受不了古代的小朋友都這么早熟堅強,他眼眶熱熱的,半天,說:「只要我想,我可以有一萬種惡毒的外號給你安上,但是我不想說出來,我不想像你一樣,做個對別人傷心的事情,落井下石的人。」藍九牧嗤笑,道:「你就說大話吧,我才是懶得和你這種從小生活在所有人寵愛里的小家伙說話,你才是什么都不懂,快滾回去,免得你侄子還有那個耍棒子的又要過來找你,到時候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一定把他們都打得屁滾尿流!」「那你呢?」顧寶莛實在是對藍九牧這家伙的吹牛技術佩服了,也沒有什么脾氣,「你晚上就跟他們一起睡覺嗎?」「怎么?不可以?」藍九牧小朋友眼神都冷了幾分,威脅一般看著顧寶莛,好像只要顧寶莛說錯一個字,他就能當即站起來踹顧寶莛一腳!將顧寶莛踹出自己家!

——哦,對了,這里其實不算是他的家。

「不是不可以……你看他們……」顧寶莛垂眸,緩慢地拉起面前這個男屍的手,放在臉頰上,然後對藍九牧說,「他們告訴我,他們想要早點入土為安,不想讓你跟他們一起睡在地上。」藍九牧小朋友先是一愣,隨後眼睛瞪得跟牛一樣,雙手成拳,高聲說:「不可能!你能聽到他們說話?!」顧寶莛小朋友眼神飄了一下,隨後答非所問的說:「我只是告訴你我感受到的,我感受得到,他們希望你不要和他們睡在一起,他們身上有臟東西,生人靠近,接觸的久了,就會生病。」藍九牧瘦削的臉上流露出瞬間的悲傷,可很快就低下頭,有點緊張的,又偏偏表現出不屑的,問:「他們真的是這么告訴你的?」「只是感覺,不是告訴。」顧寶莛可不想搞封建迷信,「而且,今天我和爹還有大哥哥他們在醫館,看見了好多咳嗽的叔叔,他們家里也都有去世的親人,似乎是習俗是嗎?回到家里,還有停靈七天,可是我覺得他們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們的身上已經不好看了,還有蟲子在咬他們,他們一定想要早早的入土為安,不想害他們愛的人生病。」藍九牧小朋友單膝屈起,另一條腿盤著,手里捏著顧寶莛送來的葯油,幾乎咬捏碎,最終咬牙切齒的說:「生病了又怎么樣,無非是一死,死沒什么可怕的,死也不過就是眼睛一閉,你瞧,就像他們,死了也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挺好。」顧小七白天就聽見過藍九牧小朋友類似的豪言壯語,初時聽並不覺得有什么,現在再聽,卻聽出了幾分的厭世。

顧小七放下屍體的手,轉而去抓住藍九牧小朋友的手,說:「死為什么不可怕,你以為他們都是為了什么而死?」藍九牧始終低著頭,聲音終於有了小孩子該有的脆弱:「為什么?」「為了活。」「為了活?」藍九牧挑眉。

「嗯,為了活。」顧小七其實也不太了解實情,但歷史上所有揭竿而起的皇帝,還有跟著皇帝一起干掉前朝的那些功臣,根本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才起義,他們都是因為活不下去了,才會想著拼一拼,說不定活了呢?

藍九牧忽地笑了一下,抽開顧小七握著自己的手,說:「你說話想不到害怪深奧的,為了活才死,這不是很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