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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具。亭子正中放了只小巧的紅泥爐,爐子里炭火微藍,想來燃的應是橄欖炭,我想到了一個名字,覺得臉色一定立刻白了下去,秦紫煙。想到這里原本興師問罪的憤然頃刻煙消雲散,若那女子果真是秦紫煙,我這時候過去能干什么呢?想象我一過去,慕言就非要跟我介紹她:「這是紫煙,來年我們便要成婚,屆時請你吃酒。」我能想出的最克制的反應是沖過去掐死他和他同歸於盡。抬腳准備沿路返回,抬頭卻現亭中兩人的目光齊齊聚在我身上,這是謫仙樓後院獨出的一座高台,也就是說,四周沒有任何可隱蔽之處。

我抬頭瞪了慕言一眼,還是准備沿路返回,剛走出兩步,聽到他聲音在背後慢悠悠響起:「連星姑娘烘焙的新茶,我正說煮一壺,既然來了,喝—杯再回去。」我不曉得該不該過去,半天,還是磨磨蹭蹭走了過去,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位置坐下來,慕言看我一眼,低頭繼續專注於手中茶具,他擺弄什么都很有一套。此刻暮色蒼茫,涼事的四個翹角各掛一只燈籠,前方謫仙樓里盪起輕浮歌聲,有實在的金銀,就能有實在的享樂,這真是世間最簡單的一個地萬。

但還有一個問題亟待解決,我偏頭問坐在瑤琴背後的姑娘:「你真叫連星?」姑娘沒開口,接話的是慕言:「連星姑娘前日方從趙都黔城來隋遠,要在這兒逗留兩個月,拜在花魁梨雲娘門下習舞。」我瞟他一眼:「你們以前認識?」他正提壺以第一泡茶水涮冼茶具,挨個兒點過蓋碗、茶海、聞香杯、茶杯,手法漂亮,如行雲流水:「不認識,怎么?」我綳緊臉:「 撒謊!」他總算抬頭:「哦?我怎么撒謊了?」我盯著他的臉,覺得這張臉著實好看,可怎么能騙人呢:「你說她才來了兩天,你也是第一次來隋遠城,怎么就和她一起了?」坐在近旁的連星似笑非笑開口:「奴家從前確未見過慕公子,今日能同公子一敘,也不過緣分所致,和公子很有些,」說著笑眄了慕言一眼:「投緣罷了。」慕言贊同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說完仍在那兒洗他的茶具,洗完突然想起似的問我:「吃過晚飯沒有?」有五個字可以形容此刻感覺,我要氣死了。他笑笑,轉頭吩咐那個連星:「拿些吃的過來,看來她是肚子餓了。」我磨磨牙齒,起身就走:「你才餓了,你們全家都餓了。」結果起得太猛,不小心踩到裙角,差點摔在泥爐子上,被他一把撐住:「這又是要干什么?」我抿住嘴唇,把眼淚逼回去:「去散步!」他將我放好:「吃了晚飯再去。」我推開他:「不行,我習慣要吃晚飯前散步的。」

他皺眉:「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咬咬牙:「今天開始有的。」

「……」

走過老遠,背後傳來連星的輕笑:「小姑娘好像氣得不輕。」都怪我耳力太好,但同時又很想聽聽慕言的反應,豎起耳朵,卻只聽到輕飄瓢一句:「隨她。」眼淚立刻就冒出來,我想,媽的,這個人他太討厭了。

夜空亮起繁星,像開在漆黑天幕的花盞,我蹲在醫館後一個茅草亭中思考一些人生大事,湖風拂過,覺得有點冷,將手往袖子里縮了縮。所謂知易行難,真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好比我一直希望自己看開,而且不斷暗示自己其實已經看開,事到臨頭現看開看不開只在一念之間,而這一念實在變化多端,仰頭望無邊星空,仿佛能看到黑色流雲,我嘆了口氣。嘆到一半,背後傳來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慕言,我趕緊閉口,假裝沒有現他,也絕不開口理他。他笑了一聲,自顧自在我身旁坐下來:「方才得了個有趣的消息,想不想聽?」我將頭偏向一邊:「不想聽。」他把一個食盒放下來:「我還以為你會有興趣,」頓了頓:「是關於景侯容垣的。」我將頭偏回來:「哦,那就姑且聽聽吧。」